8 逃亡的学徒 (蛋:黑袍法师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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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袭击事件发生半个月后,卡尔终于有机会和守卫骑士独处。 学徒在这段时间更加专注于提升自己。在见识到高阶法师的战斗后,那个简单至极的火球术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要学。 在他能够独立绘制中型法阵后,导师们开始认可他的实力。他依旧得不到最好的那些东西,但被允许出入研习室和藏书库,在导师身边观摩对方的cao作,并承担收拾残局的工作。 有人敲门时,他正在空无一人的研习室清除那些粉笔、烛液和药粉的痕迹。 “我可以进来吗?”对方说。 “如果你不介意站在一个刚把老鼠变成石头的法阵里,请进。”卡尔说。 守卫迈出的步伐停在空中。 “开玩笑的,”学徒说,“关键部分我都擦掉了。”现在这就是一片脏兮兮的地板。 对方走进房间。 “需要帮忙吗?”他看看周围,礼貌地问。 得到明确拒绝后,他被要求站到一片空地去。 “我听说前几天希里阁下和你聊过天。”守卫说,“不论她说了什么,请不要担心,她只是在按照规章行事。” 希里是那晚出现的高阶法师,卡尔猜测,对方应该是守卫骑士的监管者。 “我不担心,”卡尔回答,“只觉得和她谈话让人感到恶心。” 你认识她吗?知道她为什么要召唤恶魔吗?你面对恶魔时是否感到被蛊惑了? ——这不叫谈话,更像是一种审问。 “抱歉,”守卫说,“是我们没能保护好学徒。教廷对这类事件很难容忍,她并非刻意想……” “你来找我想说什么?”卡尔打断他,“我不想听你为不属于自己的责任道歉,为不相关的人开脱。” 这种行为让他觉得很蠢,卡尔甚至为对方替高阶法师说话这件事而感到一丝愤怒,但他实在无法讨厌眼前这个人。 “我想告诉你……那晚你表现得很勇敢。”守卫说。“我听说了你反抗恶魔、拯救同伴的行为。” 这句话让卡尔的火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他盯着对方,愣了一会儿,才回答。 “不过别把我当作你这种人,”他移开视线,又说,“我没想救她,我当时甚至什么都想不到。” “但在你行动起来的那一刻,你已经比同龄人勇敢很多。”守卫说,“就像我上次说得那样,卡尔,你不残缺。” “导师告诉我,你有天赋、有毅力,你也有勇气,我相信你能成为优秀的人。” “他们没告诉你,我是个脾气古怪、难以相处的人吗?”卡尔问,“还是说你尽可能挑出了那些好话?” “……我听到过这些评论,”守卫说,“但我相信,假如他们愿意与你多相处片刻,多关注你的行为,就不会再有这些评价。” “你一直在关注我。”卡尔捕捉到了潜台词。 “我……”对方显然没料到学徒会突然转移重点,“……那不重要。” “你一直在关注我。”学徒重复这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无法形容他此刻的惊讶与骄傲。对方没有忘记他的名字。 “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见面吗?”他按耐不住内心情绪,问,“就像现在这样。” 守卫陷入沉默。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 学徒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 “教廷召回,也许会把我派到别的地方,也许是临时的远征任务。”守卫无奈地回答。 学徒捏紧了手里的扫帚柄。这一切不该发生,但他无法要求对方违抗教廷命令。 “请务必小心,”守卫叮嘱他,“这次袭击事件让我很不安。在这之后,我恐怕无法再及时帮助你。”通常情况下,非守卫职责的教廷骑士不被允许进入法师塔。 “你觉得恶魔袭击是人为的?”卡尔问。 对方犹豫地回答:“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那你被调走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学徒追问。 守卫对此避而不答。 “我还没有答案。”迫于卡尔的追问,他才开口,“只能警告你保持警惕。” “我会的。”男孩点头。 守卫似乎笑了笑。 “卡尔,”学徒听到对面的人说,“我有预感,在未来我们还会再见面。” “那看来我要朝高阶法师的考核努力了。”卡尔说。如果那样的话,他就更有机会离开塔,有机会和教廷骑士合作。也许那时候,他就能知道对方真实的名字。 “我已经开始期待你的未来了。”守卫回答。 他果真没再见到对方。 两年时间飞快,男孩长高了一些,骨架生长得比体重更快。脸颊上的婴儿肥消退,但伤疤依然存在。 他留长了头发,用刘海挡住被毁容的那侧脸。 现在卡尔看起来像只纤细优美的小鹿,完好的那一面愈发像他的母亲。 没人再叫他“疤脸”,虽然私下还有人说他是个阴郁、竞争欲旺盛的怪物,但人们已经开始接受他并不丑陋这个事实。 伴随着外貌变化和实力展露,导师们开始对他和颜悦色,会把最好的材料留给他。学徒很快晋升为高级学徒,有自己独立的研习室。 卡尔在准备自己的注册法师考核。对这种考核来说,十五岁的年龄未免有些小,但卡尔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高塔。 有时他会想,守卫骑士在干什么?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藏起来,法师塔的丛林法则让他无暇贪恋过往回忆中的片刻歇息。他迫切想要离开这里,哪怕守卫可能不希望看到他将别人踩在脚下的场面。 这天,古籍研读结束后,特洛熙突然叫住他。 “卡尔,”她亚麻色头发盘在脑后,只在鬓侧垂下两缕,显得温柔文弱,“你……” 她停顿了很久,还是没有继续说。 倒是他们的导师走过来,和蔼地搂住对方肩膀,对卡尔说:“我想她是打算邀请你去今晚的讨论会。” “今年的注册考核,你们两位都是我看好的学生。”他说,“我会教你们一些考试技巧。” 卡尔目光落在特洛熙脸上,对方很快移开视线。 “只有我们三个?”卡尔问。 “只有我们三个。”导师回答。 他准时赴约。 研习室里确实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导师锁上门后,特洛熙终于无助地哭了出来。 “考试技巧是什么?”卡尔平静地问。 一双手探进了他的长袍,下摆被撩起,露出学徒纤细白皙的小腿。 “……就是给我带来快乐。”导师贴在他脖颈旁,贪婪闻着少年身上草药和香薰的气息,“在考核中就会获得一些帮助。” 在他要去吻少年嘴唇时,卡尔厌恶地侧过脸,躲开对方油腻的嘴。 “如果我说不呢?”他问。 “你不会。”导师说,“看到地板上的痕迹了吗?”他相信聪明的学徒能认出它的用处。 “深渊召唤法阵。”卡尔冷冷给出答案,“假如我说不,你会启动它,以我为祭品,让深渊恶魔吞噬我的灵魂。” “他也是这样威胁你?”他突然问角落的女孩。特洛熙哭得更大声。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聪慧。”导师说,“也和她一样美丽——假如忽略这半张脸的话。”他惋惜地抚摸卡尔脸上的伤疤。 “我曾不理解她对我做的这些,痛恨它带给我的那些敌意、仇视,甚至痛恨我的母亲——直到有人告诉我这道伤疤不代表什么。”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卡尔并没有惊慌,反而冷静地说起了过往。 “现在看来,那是她在我面前做过最理智的决定。” 游走在他身上的双手被少年扯开。 “别傻了卡尔,”导师嘲笑,“看看现在的你,再看看你过去过的是什么生活。明明只要献出很小的一部分,就能让未来一片光明坦途。” “你不是想要成为高阶法师吗?”导师诱惑他,“有我的推荐和支持,你会很快成为教廷看好的天才。” “我想要变强,想要有力量、地位、所有物,非常渴望。”卡尔说,“但我还没弱小到要靠卖屁股来获得这一切。” 他说完,狠狠推开导师。对方跌坐在地上,看着红眼的学徒咬破自己手腕。 “……你疯了!”见到卡尔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落在法阵内,导师表情变得惊慌,“你想要启动法阵?” “不是也有人这么干过吗?”满手鲜血的少年俯视对方,“我猜您早就忘了她的名字吧?” “您的学徒卑微,却不卑贱。” 他举起手。 “以龙血的力量,以天赋者的感知, 我,卡尔·无姓之人, 献上血液,献上骨rou,献上灵魂, 呼唤深渊游荡者降临。” “Nasatanada Zazas!” 随着学徒的诵唱,他们脚下的地板开始晃动,咒文浮现白光,中央地板下限,出现深不见底的漩涡。气流冲破窗户,掀起纸张和尘土。 导师从地上爬起来,朝门口跑去,他可不想被一个自杀的学徒拉着陪葬,然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踏不出法阵一步。 “仔细看看脚下。”尽管由于失血而面色惨白,学徒还是慢条斯理地说着,把之前那句话还给导师,“相信知识渊博如你,应该能看懂吧。” “下午,在你完成它之后,我抽空来补了几句话。”他说,“一个简单的置换而已。” 卡尔献祭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导师。 没等导师来得及表露愤怒,一只黑色利爪已经从漩涡中伸出。 卡尔打开窗,不去理会后面的哀嚎。 “你要坐着等死吗?”他说,撩起长袍,一脚踏上窗台,随即跳下高塔。 下坠途中他给自己施展了浮空咒,但失血和启动中型法阵的能力损耗还是令卡尔疲惫不堪。 他狼狈摔在地上,刚想站起来,特洛熙就落在他身边,小心翼翼朝他伸来一只手,想要拉他起来。 卡尔没有去握对方的手,站起来,抖去长袍上的灰尘。 与此同时,塔上爆发出巨响和嚎叫,熟悉的钟声再次敲响,在夜空中回荡。 趁着混乱,卡尔朝法师塔大门一瘸一拐走去。守卫从他们身边跑过,注意力全放在新出现的深渊恶魔上。没人注意到异常的学徒。 他停在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至于结界,卡尔一年前就知道怎么破解它。 踏出那扇门前,学徒驻足,最后一次回头,望向法师塔。 他欣赏着自己造成的混乱。也许会有无辜的人死去,但卡尔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不在乎,毁灭吧。 在法师塔的第七年,学徒只剩下毁灭这里的想法。假如法阵够大,他甚至想冒着被反噬的风险召唤更多恶魔。它们会推倒这座沉闷、肮脏的巨塔。 这种幻想持续到卡尔发现特洛熙还跟在自己身后。 “你要走吗?”他毫无感情地问。 对方没有移动。女孩站在门边,犹豫不决。 “我不知道……”她小声说,“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她被塔驯化得太好了,以至于没有勇气去面对塔外世界,没有勇气承担离开塔后的那些风险。 卡尔没再理睬她。他大步跨过那道门,头也不回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