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冷情杀手成长史/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下
们扫过去,人群只觉得心脏被一股来自天敌捕猎者的寒压摄住,顿时什么面子里子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往远处逃。 杀手部的新首领,初来乍到,便一战成名。从此组织里卧的虎藏的龙,心中服不服气姑且不说,面上一个个全都毕恭毕敬。 凌狩对此没说什么,转头从兵器库给支离挑了一双刀匕,虽不是江湖榜上的神兵,却有不输神兵的坚硬锋利,以示宠信。这也成了支离后来一直使用的随身武器。 说出去谁能相信呢?十年前那个瘦小的双儿,那个受刑时骨头硬得要死,被凌狩恼羞成怒扔进万蛊坑,人人都觉得他会很快死无全尸的小乞丐,如今竟成了止杀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杀手部实权首领。 当年凌狩怀着摧毁支离傲骨的心思,高高在上一脚将人踩进地狱里时,可曾想到过今天? 凌狩的目的或许达到了,那个他厌恶无比的,怀着一腔愚蠢的善良拼命保护同伴的小孩子已经彻底死在了人间炼狱,变成了与他们这些恶人同流合污的,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但凌狩同时又输得彻底,万蛊坑十年的残酷折磨都没有折断那根挺直的脊梁,那倔强不服输的小狼崽子不仅活着,还活得十分风光。反倒是自己越来越倚仗和重视对方。 而支离不会就此止步。处置区区一个心怀不轨的教官不是他的目的,成为杀手部的老大也不是,他想要的,从始至终就是害他十年苦楚的罪魁祸首——止杀首领凌狩的位置。 止杀是他一切不幸的根源。但事到如今,它竟然成了他唯一想要,也唯一能要的东西。 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至少现在不行。人形兵器的武力值再强大,毕竟独木难支,贸然噬主是很愚蠢也很危险的行为。他需要蛰伏,先积蓄起自己的势力。 支离足够沉得住气,人形兵器没有感情不代表没有脑子,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锋芒毕露,什么人面前却应该藏锋收敛。 不过凌狩的大意和松懈,直接给了支离非常高的起点。拿下杀手部,就等于掌控了止杀的半壁江山。 支离恨凌狩,但不想毁掉止杀来“复仇”,没有止杀,江湖上也还会出现别的杀手组织,别的杀手首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这股庞大的力量掌控在自己手里? 至于成为组织首领之后要做什么,支离却并未想过。从小时候到现在,他所求就只有活着,不被任何人cao控生死的活着,所以他需要力量,需要让自己更强。仅此而已。 他不曾幻想过未来有人出现,教他学会感受生命的意义。爱情,想念,期待,喜悦……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与情感,都与现在十六岁的支离无关。 …… 支离成为杀手部首领后的生活很平淡。 出任务,训练下属,出任务,处理部门事务,出任务……或许在外人看来足够惊心动魄,但对于支离来说就是很平淡,日复一日千篇一律地重复着赶往任务地点,杀人,返回的过程,很没意思。和在万蛊坑时差不多。 好吧,直白点说,杀人对支离而言就是一件枯燥乏味的事,工作而已。又或者说,还没有什么人或者事能让他觉得有点趣味。 性也不是。 支离是个彻头彻尾的性冷淡,人形兵器无情无欲不是说着玩的,他完全没有经历过大多数双儿发育期每天汁水泛滥逼痒难耐的烦恼,活到现在,就像他下体的那朵rou花不存在似的,别说逼了,连jiba他都不怎么碰。 而且他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加上血淋淋的累累事迹,身边也没人敢对他生出非分之想。 支离手底下的人都觉得,自家老大是什么独立于男人和双儿之外的特殊物种,看这架势,恐怕处子之身要伴随他一辈子了。 但如果非要从支离这些年在止杀的生活中,挑出来点特殊的,值得一提的人或事,那就不可避免地要说到破碎。 听名字也知道,破碎这个代号与支离有关。 与支离相识时的破碎还不是破碎,不过姑且这么称呼着吧,他是被情报部从小培养起来,等着将来送到风月场所或豪门后院为组织探听情报的双儿,年纪比支离稍长。 那日支离挑战原杀手首领,围观的人不少,破碎当时也在场。轻轻松松杀掉一个人的支离宛如地狱里走出来的罗刹,目之所及,周围看热闹的那些人全被吓得落荒而逃。 而破碎是唯一留在原地的人,不仅没逃,还向支离递上一块手帕,让他擦一擦身上的血。 支离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过他人出自本能的,而非刻意讨好的纯粹的善意。破碎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眸子里闪动的光怯弱而清澈,令支离觉得棘手且不知所措。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那张手帕。 从那之后,支离理所当然地注意起破碎。 情报部的双儿要等年满十八岁,从训练营毕业时才会取正式的代号,一般也是风月场所的花名。所以现在的破碎和当初的支离一样,也只拥有一个数字编号。 这让支离对他有着几分感同身受的怜悯。 但破碎在情报训练营过得可比支离在万蛊坑时惨多了,不是指伤痛,而是地位。他从小被当做最低贱的yin奴培养,教官们每天欺他辱他,哪怕无缘无故挨了打骂,破碎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认错,还要反过来感谢对方的训诫。 理智告诉支离,不应该多管闲事,再一次莫名其妙地发扬什么烂好心。 过往的教训刻在骨上。相信稚子天真,他豁出命去保护的好朋友却没回来救他;相信动物单纯,他一手养大的狼却对他爪牙相向。再热的血也该冷了,傻子才重蹈覆辙。 就连他离开万蛊坑时随手摸来打算当口粮的鸟蛋,后来忘了管导致新生的小鸟一眼认定他这个“家长”,他都能狠心做到不搭不理完全放养,破碎的事他又为什么要管?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心里说,如果不是做朋友,只是单方面为对方提供一点保护的话,应该没有关系吧? 与富家少爷,与狼不一样,支离并不需要从破碎身上得到什么。不需要对方带人救他,也不需要相依为命的陪伴。他只想单方面帮一帮这个与自己的命运截然不同的双儿,来偿还那张手帕带来的零星温暖。 过去的经历和长久的孤单让支离排斥一切亲密关系,他抗拒友谊,却又像天寒地冻中待久了的小动物一样,会下意识眷恋旁人施与的丁点温暖。这导致他在意破碎,但又在心上竖起高墙,不愿与对方太过亲近。 不要成为朋友,傻乎乎将心扉向对方敞开,也就不会受到伤害。支离自认划好了与破碎关系的红线,开始了单方面的“扶贫”行动。 他大部分时间在外出任务不在总部,但只要回来,就会去情报部看破碎。他出手教训了欺负破碎的教官,让他们好好对待破碎,也给破碎送去过防身武器和一些伤药,希望对方今后在训练营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儿。 但他往往不会待太久,放下东西说完话就走,且神情十足冷漠。他庇佑着对方,却不想与对方联络出太深的感情,他们不是一路人,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很好。 其实支离为破碎所做的,早已远远超过了破碎递来的那一张手帕。但支离总觉得还不够。他谙熟阴谋诡计,在如何应对他人的好意这方面却如同白纸,导致虽然在外人看来破碎与他关系很好,但私下相处时破碎其实很怕支离。 不过无所谓,支离想,他也没打算与破碎成为亲密的朋友,怕他就怕他吧,还能省不少麻烦,总比那些想害他的人要好。 这种古怪的关系维持了近一年,破碎即将年满十八,要从训练营“毕业”了。 情报部老大知道破碎得了隔壁支离大人青眼,存着讨好支离的心思,给对方取了相对应的名字“破碎”。 支离得知此事后,第一反应是破碎这名字寓意不好,想让人改掉,但转念一想,支离破碎,旁人一听就知道破碎是护在他支离羽翼下的,哪还敢下手欺负?这样看来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破碎的名字便定了下来。 破碎的去处也定了,他即将被送进作为止杀据点的青楼,在那里拍卖出自己的初夜。至于今后是在无数恩客床上辗转还是被哪位客人买回自家,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是止杀情报部每一个双儿的宿命,也是这天下绝大多数双儿的宿命。如果当年凌狩没有抱着让他死的念头把他扔进万蛊坑,而是送到情报部,支离不知道破碎的今日会不会同样是自己的未来。 命运的把戏从来有舍有得。 万蛊坑让支离吃了很多苦头,把活生生的人打造成无心的兵器,但也让支离免于像世上其他双儿一样,早早承欢男人胯下,奴颜婢膝取悦主人的命运。 支离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双儿,比一般男人多长了奶子和逼而困扰过。 无论是之前在万蛊坑,还是现在在杀手部,都是实力说话的地方,没有人敢把旖旎念头打到他头上,一个个在他面前恨不能化身清心寡欲的和尚,连私底下闲言碎语也不敢。 色胆包天的人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下场都非常惨烈。眼珠子不规矩就挖出来,嘴巴不干不净就割舌头,动手动脚?手脚不够砍,那加上脑袋够不够削? 杀鸡儆猴个几次,再色欲熏心的人为了小命也得夹着尾巴做人,面对支离一个赛一个地正经与恭敬,唯恐哪个举动被嫌轻佻,惹怒了这尊杀神。 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实力,是支离能够随心所欲的底气。 因此他既不像情报部那些双儿一样,穿着打扮能露则露,也并不像一些不想屈从命运的双儿一般,将双儿特殊的性征当做不堪和羞耻,每天把奶子缠得平平假扮男子。 支离不需要耻于承认自己的双儿身份,也不怕被人知道自己有双性性征。就算他奶子大,平时穿紧身衣少不得隆起一些弧度,也没人敢盯着他意yin,更不敢污言秽语。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狗,也没有人能够把他驯养成狗。 但破碎不一样。从小被当做yin奴玩物训练的破碎,显然并没有任何能力反抗被送入青楼的命运。而情报部还豢养着许许多多个和他一样的双儿。 支离不是悲悯万物的菩萨,他不会因为自己也是双儿就同情心泛滥,跑去把情报部所有双儿都放了,而且他也做不到,就算杀手部老大也没有这个权力。 但破碎毕竟与他相识一场,他还是决定帮对方一把。如果只是把破碎一个人弄出来,让人改头换面离开止杀开始新生活,对支离来说倒不是难事。 没想到不等支离主动提出帮破碎离开的事,破碎却先来找他了。 平时一般都是支离去情报部找破碎,反过来破碎几乎不会主动来找支离。这次一看就是有事相求。 但破碎向支离提出的请求却与支离所想大相径庭:比起青楼的未卜前路,破碎更希望过固主私奴的稳定生活。他想让支离帮忙运作,把自己从拍卖品调换成送进贵人后院的礼物,最好还能找一位年轻英俊的主人。 支离对此感到十分震惊,且大惑不解。 破碎是个美艳的双儿,yin药养大的,骨子里就透着sao媚劲儿,是男人最喜欢的类型。为他找个好去处确实不难,但在支离看来,奴颜婢膝地供男人取乐,又怎么能算是好的去处? 翱翔苍穹,与风雨搏击的鹰,永远也无法理解甘愿委身金笼,供人赏玩的雀。反之亦然。 支离不明白破碎怎么会上赶着给人做奴,明明他已经主动给了对方摆脱玩物身份的机会,却被断然拒绝。 破碎也不理解支离明明同为双儿,又怎么会不懂双儿骨子里对yin欲的渴望,承欢于他们而言是本能,是天性,不找主人,难道要一辈子用玩具隔靴搔痒,日夜空虚寂寞? 苍穹之鹰习惯了自由无拘,在狂雷急雨中磨砺出尖喙利爪,所向披靡。它不懂怎么会有鸟儿不愿意离开那方小小的囚笼,将生死命运全部交由他人掌控,盼主人多加怜惜。 金笼之雀沉溺于笼中安乐生活,离不开主人赐予的锦衣玉食和舒适安逸。外界的风雨皆有主人挡去,它不懂怎么会有鸟儿自讨苦吃,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外面日晒雨淋,在危机四伏的天穹下艰难斡旋,以求得一线生机。 因为这件事,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一贯胆小的破碎史无前例地对支离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什么“万蛊坑出来的怪物”“找不到主人的流浪狗”…… 吵到最后,支离耐心尽失,他本就不是多好的脾气,直接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总之我不会帮你。你要先把自己当人,才不会有人逼你做狗。” 破碎愤然离去。支离重重后仰进椅子里,太阳xue一抽一抽地疼,他将指节抵上去,心底忽然涌上深重的疲惫与无力。 方才争执时,破碎尖锐的言语一直在他脑子里回响,支离难以想象,这些话竟然会从破碎,从这个组织里唯一向自己释放过善意的人口中说出来。 这些年的历炼早已在支离心上筑了一层刀枪不入的甲,他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他。可不经意地,心头还是会冒出一点微小的委屈,虽然已经被太多人说过他是怪物,但至少……他以为破碎会是不同的。 支离情愿相信破碎只是无心之失,是一时气愤上头的口不择言。但此番争执也让他意识到,他们两人,从根本上就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一心想帮破碎摆脱看人脸色,朝不保夕的命运,可他却没有想过,不是每个双儿都像自己一样。在雀看来,伤痕累累朝不保夕的,反而是鹰所谓的自由生活。 苍穹之鹰无法强求金笼之雀撞破藩篱,用伤痕与鲜血磨炼利爪。对破碎来说,yin奴侍主的宿命也并不是痛苦,反而求之不得。鹰不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强行加诸于雀身上。 支离告诉自己,不要再管破碎的事。但不久之后,当破碎过来找他,可怜巴巴地为那日的冲动失言道歉,支离还是心软了。 看似冷酷无情的人形兵器,内心其实单纯得过分。他会在暴雨天冒着危险出去找狼,一点点的温暖,就能换来他毫无保留的付出。 妓子也好yin奴也罢,随便吧。他虽不会再干涉破碎的选择,但身为止杀手握强权的支离大人,他可以永远做对方的退路。 尽管已经栽过两次跟头,支离却又一次选择相信,破碎与薄情寡义的狼不一样,即使未来因道不同渐行渐远,至少不会反咬自己一口。而这就足够了。 可惜世上最要不得的就是侥幸,人形兵器难得将心门开启一道缝隙,愿意再赌一次世间仍存有善念真情,却还是输给了这地狱人间,人心难测。 破碎即将在青楼被拍卖开苞的那夜,支离应邀赴约,陪对方度过拍卖前的等待。然后毫无防备饮下了加有迷药的酒水。 谁能想到破碎竟然有这样的胆子,妄图用支离偷天换日,代替自己送去与那位拍下他初夜的“金主”春宵一度! 破碎当然没能如愿,支离体质特殊,迷药很快就失了效,没有给“金主”行为不轨的机会。可支离的心却比被仇家算计得逞了还要寒。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与狼殊死相搏的雨夜,看着一手养大的狼崽子朝他张开血口獠牙。支离不明白破碎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报复自己不肯为他找个好主人么? 还是从那张手帕开始就是弥天大谎,只不过破碎隐藏得太好,两人争吵中对方看似无心的言语,反而才是心中所想的真实? 支离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从小到大,他好像一直都没什么赌运。一次又一次付出信任,换来的却永远是诛心背叛,一颗真心被刺得鲜血淋漓。 唯一的幸好,这回他没有再像从前一样,一旦付出信任便毫不设防。他与破碎亲近却又不那么亲近,从最开始他就提醒自己注意分寸,拉开距离,不要陷得太深。 破碎不是与他双向奔赴的朋友,只是他一时兴起想护一下的小玩意儿,所以即使被背刺,他伤心却又不那么伤心,不至于像从前两次一样万念俱灰,最多有些怅然若失。 ……仅此,而已。 后来,破碎成为了情报部的头领,以及燕城中放浪形骸出了名的风sao花魁,这似乎印证了支离的猜测,曾经那个胆小柔弱受欺负的双儿只是用来欺骗自己的伪装。 再次见面时,“露出真面目”的破碎一袭灼灼红衣,对支离巧笑艳兮却不掩恶意: “支离大人真是不解风情,给男人当yin奴有什么不好?你现在清高,等尝过了被大jibacao得欲仙欲死的滋味儿,只怕会爽得求着挨cao还来不及!哈哈哈哈……” 支离对破碎最后一丝怜惜也碎得彻底。他终于明白,这些被男人玩弄凌辱的双儿根本不值得同情,这些婊子,贱货,母狗,沦落成如今的命运皆是他们求仁得仁,咎由自取。 雀入金笼是命中注定,天性相宜。鹰想打开金笼,反而还要被骂不知好歹。既然这些双儿眼里只看得到男人胯下一亩三分地,本就非同路人,自己也不必再对他们上心。 支离与破碎的故事自此潦草收场,从此成为组织里人尽皆知的死对头,处处明争暗斗。 主要是破碎想方设法给支离找麻烦,而支离一般懒得理他,那些不入流的小动作不值得自己浪费精力,以那贱人的本事掀不起什么浪来。只偶尔被惹烦了,才给对方来点教训。 再一再二,不再三。三次付出真感情的失败尝试,让支离对人心彻底失望,地狱恶鬼本就不该奢求太阳。 他再也不会,轻易将真心捧给任何人了。 …… 弹指时光流水过,转眼已经是支离正式加入止杀的第四个年头。 四年来,凡是支离出手的任务,无一例外从未失败,第一杀手的地位无人能撼;在慕强的杀手部,支离的声望和统治力早已远远超过了组织真正的首领凌狩。 在止杀,支离的地位已经从凌狩“一人之下”,变成隐隐有与凌狩分庭抗礼之势,虽然他名义上只是次级的部门首领,但他的命令,在执行时的优先级已经排在了凌狩之前。 尽管支离已努力在凌狩面前保持顺从低调,但他手下势力的飞速扩张,仍然无可避免地引来了组织首领凌狩的猜疑和忌惮。 与破碎决裂后,原本就冷漠的支离,彻底封上了心门最后一道缝隙,冰塑的盔甲密不透风地武装着自己,浑身寒意刺骨拒人千里。没有人能走近他,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或物,能被用作威胁支离的软肋。 而支离百毒不侵的体质也决定了,凌狩无法像控制其他属下一样用药物控制他,这也意味着无论支离表现得多听话,都没有切实的保证,永远不可能让凌狩彻底放心。 没有弱点的锋利兵器最可怕,但当凌狩意识到这点时已经迟了。他们只能互相去赌,支离赌凌狩的戒心,凌狩赌支离的忠心。 止杀组织平静的表象下,隐匿着执刀人与刀各怀鬼胎的汹涌暗流。信任倚重和忠心耿耿背后,一个不相信老狐狸会被麻痹戒心,一个不认为世上存在永远的忠心。 关系的平衡木脆弱无比,靠着两人都不太走心的演技勉力维系,就等谁先沉不住气。 相比有绝对武力傍身的支离,凌狩更加坐立不安。当初培养人形兵器,是想要一把趁手的工具,谁料如今让对方在杀手部大权独揽,形势早就超出了自己的控制。 谁能想到一个双儿能让杀手部那群男人打心底里心悦诚服呢?谁能想到合作对象城主府点名只认支离做对接者呢?也怪自己当初心大,放养来放养去,以致现在养虎为患。 尽管支离目前并没有表现出反叛迹象,但凌狩不得不未雨绸缪。他舍不得毁了这把好刀,况且如今他也拿捏不了对方的性命。但若不作为,铡刀便始终悬在自己头顶,同样过不安生。 这让凌狩烦闷无比,每天都在焦虑警惕支离会不会突然谋权篡位,终于在某个夜里因为心情不好喝多了酒,一冲动把支离叫来了房里。 “首领。” 支离恭顺地垂着首,面对满屋酒气冲天,也没有露出半分不适神情。凌狩眯着眼,跃动的烛光给美人的银发镀上一层暖金,他忽然心神一动,仔细打量起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平心而论,支离这张皮相确实是万中无一的极品,比少年时更清俊冷艳,长身玉立,风姿卓卓。而且他还是个双儿,有奶子有逼,盘靓条顺腰细腿长,可以说所有能勾起男人性欲的特质都在他身上集合了。 借着酒意,凌狩脑海中忽然窜起一个疯狂的念头。 “支离,你跟了我吧。” 跟……什么?支离愣住了,反应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凌狩的意思,他不是第一次被人sao扰,向来应对从容,但当不轨之人换成凌狩,这一刻,他只觉得天雷滚滚,荒谬无比。 支离想象过无数次他与凌狩撕破脸皮会是什么场景。有可能是鸿门宴,或是一次看似平常的任务,里面被凌狩设下天罗地网的圈套,等着他毫无防备钻进索命的陷阱。 他做好了在任务里见招拆招,或者与凌狩谈话打机锋,相互试探周旋的准备,却独独没有想过凌狩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岂有此理,不可理喻! 隔着几个歪七扭八的酒坛,对面的凌狩似乎觉得自己提了个绝妙的主意,喋喋不休“这些年你劳苦功高,应该好好犒赏你”“主人今后绝不会亏待你”,兀自沉浸地画着大饼。 支离半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里轰隆隆地响。凌狩的意思用一句话概括:既然他本就是杀手支离的主人,不如也一并成为支离这个双儿的“主人”,“亲上加亲”。 这样权力保住了,被调教驯顺的奴肯定不会反抗主人;兵器也保住了,因为支离依然能为他做事;还顺便捞了个暖床的极品美人——当真是打得一箭三雕的好算盘啊! 支离考虑过无数凌狩可能用的阴谋阳谋,但无论正面刚还是耍阴招,他以为对方至少会把自己当做值得重视的对手——或者敌人来认真对待。结果却等来这般荒唐提议? 他瞧不上破碎,就是因为那贱人只看得见床笫间寸许之地,对付仇人用智力武力手下势力什么不行,只会往下三路上打主意算什么本事? 然而现在,发生的一切却告诉支离,他眼里的“高段位”对手,这些年他一直努力攀爬想要将其踩在脚下的终极高峰,脑子里居然也是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让他怎么能够接受?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我养的狗,支离,今天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得乖乖照办!让你去杀人你得杀,让你把腿张开给我cao,你也得自己掰着逼求我进来!” 酒意将人的冲动与欲望无限放大,迟迟等不到支离回应的凌狩赤红着眼,骂骂咧咧地朝银发美人扑过去,竟企图霸王硬上弓! 支离知道,凌狩其实倒真未必有多馋自己的身子。他的年纪给支离当爹都足够,平时也并不重欲,如果支离没有功高震主,凌狩绝对不至于色迷心窍到朝下属下手。 比起需要一个性奴,显然凌狩更在乎如何解除地位的威胁,而把对方调教成性奴,只是他想出来的可以尽快解决问题的手段,性奴的作用本身反而对他并不重要。 但是另一方面,凌狩将“收支离为性奴”认定成解决困境行之有效的手段,也侧面表明了他对支离的态度。在他的潜意识里,仍然首先将支离看做是一个天性yin荡的双儿。 既然是双儿,用jiba就能解决问题。无论多冷淡多厉害的双儿,挨过cao也必定会变成对男人死心塌地的玩物,就算强大如支离也不可能例外,霸王硬上弓就完事了。等尝过jiba妙处,自然就再离不开自己这个主人。 在凌狩的心里,对支离就是这么想的。支离一瞬间便读懂了,因此他无比失望。 失望事到如今,凌狩居然仍将自己看做能轻易被情欲驯服的对象,与情报部那些婊子没有任何区别;失望自己的对手竟如此目光短浅,夜郎自大,非但不清楚敌人的斤两,还想用过家家一样可笑的手段来对付他。 驯养小牛犊时,只需要一个小木桩。小牛犊无法挣脱木桩,而等它长大到可以将木桩连根拔起的时候,潜意识却仍然认为木桩坚不可摧。凌狩对支离而言就是那根木桩。 他出现在支离最稚弱的年纪,是幼小的支离根本无法翻越的一座大山,支离在他手上吃过太多苦头,梦魇根植于心,因此本能地对这个男人报以最高级别的严阵以待。 为了达到凌狩的高度,支离这些年做了太多努力,却仍嫌准备不足。结果到头来却发现,他以为稍有不慎就会让自己死无全尸的对手,也不过是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普通人,不过是个自己一脚就能碾平的小山丘。 这让支离觉得自己这些年谨小慎微的努力和谋划全成了笑话,加上得知了凌狩对自己的真实看法,心头恼火与杀意遏制不住地暴涨。没必要,也不值得再等下去了,他想。 养大狼崽子的人,最终一定会为自己的走眼付出代价。 …… 从凌狩住处离开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等到天亮,首领凌狩“酒后失足”,跌了一跤不幸去世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止杀。往后这里谁说了算,这位前首领已经管不到了。 支离没有走远,就近找了一处屋顶,跳上去,静静凝视着一轮圆玉般的月亮。 造成他一切苦难的源头,十余年来折磨他锻造他让他恨之入骨的恶魔,居然已经不在了。就像他收割过的许许多多条性命一样,如此轻易而脆弱地,在他的手下陨落。 夙愿得偿来得太轻松了,反而让支离心里没有什么实感,的确快意,但不至于狂喜,心情仿佛踩着一朵虚幻的云,在天空飘飘荡荡。 畅快过后,还生出来点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的迷茫。 今夜动手是个意外,事发突然,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他还没有找到,凌狩留下的那些直系势力也不会因为主子死亡就唯他马首是瞻,冲动的结果就是后续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 也好,至少不用纠结自己该做什么了,先把这些事情处理好了再说吧。 支离从屋顶跃下,像扑向天穹的鸟儿,任由晚风裹住他轻盈的身躯,身后展开银色长发铺成的翼。自那个雨夜后,这是无情无心的杀手第一次露出发自真心的笑意。 他真正自由了。这一夜过后,他将是最强大的刀俎,再也不会有人敢自称他的主人,试图将他驯养成什么人的狗。 宁教我负天下人,莫使天下人负我。这是凌狩上给支离的最后一课。心善只能被人欺,高处虽不胜寒,却有掌控命运选择的权力。 一线星光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尾巴。支离在典籍中看到过这种特殊的星象,有些地方将其看做灾厄,但在另一些地方的民俗传说里,则认为它能够实现人们的愿望。 支离对此嗤之以鼻:如果星星能为人实现愿望,世间便不会有如此多悲欢离合。他想要什么会自己去取得,而不是寄希望于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神明。 星尾曳过天际时,支离仰着头讽刺地想:难道他许愿世间有真情,便会出现一个人,对他这血债累累人人厌憎的怪物一往情深? 别做梦了。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殊不知冥冥因果皆有缘定,命运早已为他准备了一份来自千年之后的礼物,等着在不远的未来闯入他的生命,将过往的一切缺憾填补上斑斓颜色。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人不会永远活在序章,漫漫人生长路,总有一天能见到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