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声音迟缓但特有的清亮声很容易将苏念白带入陆晧言中的那个世界。

    陆晧夸张煽情地描述了一个开局很起点文的故事。

    门前大桥下，走过一群鸭。有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年流浪天涯时被另外一位同样天天被自己的父亲揍得鼻青脸肿的小孩喂了口饭吃，小孩还白痴似的把自己攒了好久的钱送给了面前流浪狗一样的孩子。

    当陆晧知道了苟富贵勿相忘的道理后，认为再遇见那个少年时，觉得自己如果以后发达好好报答他，不然要么被饿死，要么被抓回那个地狱。

    不过等陆晧那天赶回小屋满目的红色，躺在血泊中柏智。

    白色长裙沾满鲜血，头发凌乱不堪的漂亮女孩看见陆晧终于颤抖地放下手中菜刀，热泪滑过脸庞，又哭又笑，低头看见自己被鲜血浸染的手指，沙哑：“照顾好奶奶和他。”

    陆晧再次明白了什么是“地狱”。

    它从来不会舍得将幸福施舍可怜人。

    古语皓首如新，倾盖如故。

    当时的肚子饿得要死的陆晧在路边看到坐在门口的柏智。

    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实际与自己一样无处可去，因为陆晧看出他的眼睛里对生命的疲乏跟房间里小alpha们狼狗殊死决斗后的眼神一模一样。

    陆晧用沾满泥巴的手搓了搓脸，向发呆的柏智走去。

    那是陆晧第二次和除了跟自己一样被称作“实验品”之外的人说话。

    后来再见面时，看着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柏智，心里哀叹果然如此。

    两人从当初狗都嫌的年纪初见到高中时候的莫逆之交再到现在的一个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一个人行走在泥泞中。

    倒霉他妈给倒霉蛋开门倒霉到家。

    陆晧想起后来自己那天下午，孙运他们在里面吆喝着搓麻将，他坐在店当口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

    眼神时不时向门口嫖今天还有没有生意上门时，柏智这时冒着门外大雨走进店里。

    身上的泥土混着雨水从身上滴下，他在门口眼里没有一丝踟躇，只是等着雨水从门口慢慢从身体流干。

    陆晧随意抬起眼皮看了这个跟自己身量差不多大的男孩一眼，翻着书页的手立马停了下来。

    就那随意的一眼，陆晧认出了他是那个曾经帮助自己的男孩，柏智相同地也认出了陆晧。

    尽管过去了很多年，二人也再没有过交集，缘分是件很奇妙的东西，尽管岁月无情流逝，但该见面的时候，它就会再次出现，像是补偿每个孤独行走在逆旅者中的大礼。

    不一样的是这次陆晧在门里面，他还是在门口。

    陆晧收回心绪没在继续往下说下去，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铺平在膝盖上对苏念白说：“

    回到800多年前的古代，我俩绝对会结拜成异父异母的兄弟。

    可是现在这是21世纪，我只能勉为其难地当他爸爸了。”

    苏念白听见陆晧这话，从内心无限感慨中出来埋怨地瞅了瞅陆晧说：“你够了。我病人都这样了，你还占他的便宜。”

    又充满心疼地看着陆晧说：“那你到底怎么长那么大的？”

    在他脑补陆晧从小吃糠咽菜，像地里的没人问小白菜的可怜模样。他连鸡汤都喝不下去了。

    陆晧倒是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我后来遇见两个人。他那天恰巧好心发作一次，给我提供了地方住。

    又身体往后仰了仰说：“我就一直跟着叔叔当跟班儿。倒是柏智比我惨多了。”

    苏念白听了两人小时候的故事。

    尽管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柏智变成了这样，但两人牵绊颇深。

    苏念白认真地对陆晧说：“我已经问过我师兄了，最晚下个月7号就帮你把柏智转移到他那儿。”

    陆晧眼神深情地望向苏念白说：“谢谢白白。要不是，我跟尹柯签了合约……”

    苏念白小孩子似的耳朵红了地说：“哎呀，我不喜欢男的。”

    陆晧看着他这个样子破功笑道：我也不喜欢男的啊。”

    想继续逗他时，闪过尹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和苏志仿佛被欠了几千万的死人脸。

    陆晧本来想揉苏念白的头发的手顿时老实了。

    认真地对苏念白说：“这事你瞒好尹柯还有你哥，尤其不能让你哥知道。”

    苏念白也眼神严肃，抬起四根手指说：“绝不辜负组织期待！”

    又担忧地看着陆晧说：“那个陆哥，最近我哥看我很严，除了医院的事。我估计帮不了你太多。抱歉啊。”

    陆晧听见这话，撸了撸苏念白的头发：手感真好。

    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吧，我和他好聚好散，不会有什么的。”

    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站起来对苏念白说：“不早了，我回去了，你好好上班。”

    苏念白从陆晧的背影转向桌上的没剩多少的鸡汤。

    又给手机上的谢图南发了条：师兄，麻烦你尽量快点安排转院手续。

    苏念白等了一会儿，接收一条新信息—知道了。

    苏念白知道这位师兄的风格，赶快回了句：“谢谢师兄。”

    陆晧从苏念白房间走出来，又回到柏智的病房。他站在窗口望见外面像是少时南城乡下麦田里悠然飞舞的蝴蝶般落下的梧桐叶说：“高小冉快出来了，你也快点醒来吧。”

    谢长景终于解决前任经理阮遇秋和叶清给公司留下的麻烦。

    有点疲倦地按了按手指，发出不停的清脆响声叫来李秘书，冷淡地说：“这种事我不希望有下次。”

    李秘书赶忙低头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谢长景忽然想起陆晧的话，也不再收敛情绪说：“今天把他们放进来的，明天不用待在东胜了。”

    李秘书也没什么吃惊地回道：“知道，我很快就会通知下去。”

    谢长景觉得今天确实够戏剧，又语气缓和地说：大家最近辛苦了。

    通知下去，任务完成的可以下班。”

    说完自己也拿着车钥匙，站起来对李秘书说：明天见。

    李秘书第二次感慨了一下：万恶的资本主义。

    看着自己桌上层层叠叠的纸质材料，对楼下的王灿没好气地说：“告诉今天放叶清进来的人明天不用来了。要是你也有关系，你也不用来了。”

    陆晧回到家里躺在沙发上观察自己的手掌。

    平心而论，谢长景的公司东胜无垠是个前途非常好的游戏公司，尽管上市没几年，发展迅速得出奇。

    连陆晧这个不经常玩游戏的人都知道这个公司势头很足。

    谢长景为什么要跟尹柯合作呢？尹氏又没有这方面的合作。

    尹柯又为什么把股份给自己呢？单纯地送给自己吗？

    还是幽默地想：尹柯觉得这个礼物比房子票子更加高级。

    陆晧眼神深沉地望向身边的抱枕，他可不能给自己找个麻烦。

    陆晧倒在沙发上，随意地从沙发内嵌捞出一条毯子，盖住一半的身子。

    可能是好久没在外面奔波半天，陆晧快速就睡着了。

    喀吱一声，陆晧很快从睡梦中醒来，睁眼看见正在关门，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的尹柯，与打扮得高雅禁欲像一幅墨水画不协调的是进门淡淡的香气。

    陆晧眯眼缓了会儿，听着尹柯走近对他说：“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陆晧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了按，看着黑色的屏幕。

    摸了摸鼻子说：“没电了。”

    尹柯把手边的袋子递给陆晧，又把几乎掉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叠好，放在陆晧旁边。

    陆晧边打开袋子：“你今天不是加班吗，怎么回来那么早？”

    尹柯走到衣架脱下外套回答道：“这次合作比较麻烦需要实地考察，加班没有意义了。”

    说着把领带也解开了，露出修长的脖颈，脖后腺体微微凸起。

    尹柯鼻尖微嗅，不高兴地说：“你身上有alpha信息素？”

    陆晧打开尹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嗯……今天是周二，陆晧毫无猜对的体验感看着出现饭桌上N次的鲜虾鲍鱼粥。

    没注意听尹柯的话，陆晧拿出勺子，：“啊，什么？”

    尹柯些许头发凌乱地落到额头，散落盖在桃花眼，一丝禁欲不剩。附身贴近陆晧：“你身上为什么有其他alpha的信息素？”

    陆晧平静：“不小心沾上的吧。我搭车去的谢长景那儿。”

    尹柯：“以后记得让王林给你安排车。”

    陆晧敷衍地比了个“OK”的手势。又道“这回出差我跟着你吗？”

    尹柯坐在陆晧对面边：“你这次先在家等我，估计时间不……”

    陆晧手上舀了一勺粥递给尹柯，尹柯的话被打断，看向笑眯眯的陆晧。

    陆晧眨眼说：“刚打开的，我没用过。”

    喝了这口，尹柯看着还打算喂自己的陆晧，推了一下陆晧的手腕示意他自己喝。

    陆晧看着碗里的粥，叹气地想刚刚早知道把那勺再盛满点了。

    陆晧把手机充上电，打开机看见尹柯发来的—

    记得吃晚饭。

    他低头无语地看着手边的粥，早知道充电了。

    在陆晧皱着眉头把粥喝完后，听见尹柯在浴室里洗澡的水声。

    他走到衣架处，拿起尹柯的外套凑近鼻子嗅了嗅，不是很重的酒精味。给尹柯的秘书发了条—你们尹总打算出差多久？

    叮—：不出问题，会在7天后回来，不过这次的项目竞争对手有点麻烦。

    陆晧快速回道：知道了。在尹柯推开房门时，把短信删除。

    尹柯穿着浴袍，坐到陆晧身边。

    陆晧接毛巾熟练地用毛巾慢慢擦干尹柯头发的水分，指尖轻触一缕感觉差不多干涩的时候，打算上浴室拿回来吹风机。

    还没走两步，陆晧背后感觉发毛，他瞬间被尹柯从背后拉到怀里，陆晧的颈窝袭上了几分温热。

    陆晧也没回头，语气带着点商量道：“要不先吹个头发。”

    尹柯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陆晧被拽回到沙发上。

    陆晧像摊水似的软绵绵地躺在凌乱的毯子下，看着地上的狼藉。他摸了摸头后面，没有摸到像上次一样撞出的包。

    陆晧看着云雾缭绕中的尹柯，用脚踹了揣他，示意给自己一根。

    尹柯从桌上递给他盒子，陆晧碰出一根叼在嘴里，懒得用打火机点火，凑到尹柯面前右手按着尹柯的头，两支烟碰在一起，等陆晧嘴里烟头冒出星火，尹柯咳嗽几声，左手把烟掐了。

    尹柯静静地看着陆晧吐出烟圈，陆晧透过一缕烟雾看着尹柯富含深意的眼神，忽然腰疼地自己刚才不应该挑拨尹柯。

    陆晧赶紧把烟掐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对尹柯说：“我去洗澡，你先上床吧。”

    尹柯慢慢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形挡住冷色调的灯光带点笑容说：“不急，我们可以一起洗。”

    陆晧干巴巴地说：“不了吧，我想节约水资源。”

    尹柯一副老狐狸似的看着陆晧，陆晧抓过毯子盖住头，气声道：“没力气，你看着办。”

    说完陆晧感觉自己被凌空抱起，弥漫的水汽浸湿了华丽镜面。

    镜子里的alpha如同猎豹般狠狠咬开鲜血淋漓的猎物，大快朵颐酣畅淋漓。陆晧躲避不开，双手费力掐着眼前悬挂水珠的脖颈。

    夜晚仍旧继续，水雾里萦绕缠绵水声和丝丝压抑声，浴室门口慢慢溢出呛人浓郁芬芳的苦艾酒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