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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金颌首压低了视线,却未曾移开眼神,神情毫不退缩:“将军不会对平民的死伤视而不见。” 他没有直接回答季耶夫的问题,而是留下了这样的句子,从桌前起了身。 “你会为你莽撞而低级的决定付出代价。”一道冷笑出现在了季耶夫棱角分明的脸上。 “我对我手下的兵力有直接处置权。”年轻的中将这么说着,没有展现出星点对背后二人的顾忌,转身拂衣离去。 宽敞的大门无声地移开再阖上。仅仅剩下两个人的指挥部里,穿着蓝色间金色将军制服的司松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右手侧的季耶夫。 科宾·司松已经年过六旬,他的体态中等,乏善可陈的面容甚至称得上和善。此时他的脸上带着一贯无懈可击的微笑,对着自己多年的老友开了口。 “……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把这个人的话当真,罗本。”司松的语调很柔和,身周散发出的却是警告的气息。 季耶夫没有扭头,仅仅将视线短暂地调转向司松的方向,再沉默地收了回来。 “我们并非没有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你根本没有理会这个人的任何必要。”司松继续道。 季耶夫依旧没有回答,相反调转了椅子的方向,看向了脚下科尔诺瓦灰白的轮廓。 在许久之后,他才终于说道:“……科宾,我老了。” 司松慢慢地收回了嘴角的笑容。他不知道季耶夫说这句话的内情,对方此时的语气却让他迅速地升起了警戒。他从事情/报工作的时间超过四十载,最敏感的便是关键时刻节外生枝的危险。 他什么都没有回应季耶夫。 …… 尤金坐在自己的作战室里,单手支着下巴,正凝神思考着。 这间作战室处于女将的亲卫所中,却并非女将留下的房间。在见到诺尔斯的遗体之前,他决定原封不动地维持着老师留存下来的物件。 成为他亲卫队长的约书亚面带迟疑地敲响了他的门,打断了他的思绪。 “长官,”约书亚很难称尤金为将军,因为在他们心中,这一名号另有其人。“有人求见。” 尤金回过头看他。约书亚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是乔纳森·罗斯柴尔德。” 长兄的名字在出口时依旧令约书亚尴尬。他知道这两人在过去有过过节,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在尤金回来后,这个人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乔纳森押了过来,在私人密谈之后,又放了出去。 仅仅过了半天,乔纳森满面憔悴地再次出现,竟然是要主动求见尤金。 约书亚看不懂尤金的打算,但是尤金已然开了口:“让他进来。” ……约书亚将人带进来,然后阖上了门。依旧穿着研究员白衣的乔纳森看起来十分忐忑不安,他额前的头发被汗濡湿了,手上捏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箱子。 尤金将手伸出去,乔纳森急忙将箱子打开,递出了一沓印满了字的报告。 尤金快速地一页页扫过,一直在文件末尾,看到了结论处的“无任何异常”。他抬起头看着乔纳森,眼神仿佛要将乔纳森剜开:“这就是你最后的结论?” “我以我的性命担保结果无误。”乔纳森的声音艰涩,却流露出了科学家在被质疑时不愿弯折的骄傲:“您给我的样本,没有和先驱者手下留存的任何遗产样本产生特殊的互动。”他吞咽了一下:“没有任一遗产……在面对这些样本时产生衰弱或失效。” 尤金死死地盯着他。 乔纳森忽然生出了一种没有由来的愤怒——他的兢兢业业地实验了十六个小时,一共测试了二十八种互动方式,甚至动用了二级的遗产,面前的这个人却似乎仍旧觉得他的结论不可信。他不服气地开口:“您可以参见实验报告的第四页,上面有具体的……” “谢谢你,”尤金打断了他,“你的报告,我收下了。” 乔纳森想要指出实验方法所在的手僵在半空,只能慢慢地收了回来。尤金的脸上情绪晦暗不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白衣的研究员拿着他来时的箱子离开了。门再次打开合上,尤金凝神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方桌案,胸膛无声地来回起伏几下,最终重重地一拳锤向了桌面。 他万分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让人无法动作的僵局。 自撒格朗宣战至今,边境冗防区沦陷,矿区瘫痪,中枢外的间中枢地区有多地在被撒格朗登陆后,被迫陷入自卫反击战。而在女将一役之后,撒格朗全面回避在太空战场直面联盟军队,专攻于对地攻击。面对这样的情形,战区的陆地防卫部开始紧急迁徙居民至人防设施,但是因为时间仓促,死伤惨重。 自三天前起,撒格朗开始广泛地对以人防设施为首的建筑使用电磁脉冲及大当量武器。特异机甲队血狮子分散掩护着残余的主力舰队,开始多点同时进行轰炸攻击。而为了避免联盟巨舰被俘的状况重演,季耶夫和司松派出了多股轻中型舰队进行分头支援。然而这样的舰队在途中便会被集结的血狮子如蝗虫一般迅速吞食,随着战损逐步扩大,截止至一小时前的22日零点,撒格朗已经造成联盟逾四千六百万的伤亡。随着撒格朗攻击范围的铺开,非直接受灾地也开始被迫和中枢割裂。 尤金心知肚明,季耶夫的抵抗只不过是做做样子,顺便在他回来前借机消耗掉女将名下的军力。当他坐在这个人的面前,新仇旧恨一层层叠加,他恨不得将这个人就此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