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精灵的挽歌
就在大家的注意力完全被什锦章吸引的时候，海蓝忽然从甲板一隅扑了出来，他的方向居然就是被光网遮挡的巨章口部。虽然什锦章因为妖眼的原因，不能使用它的触须和嘴巴，但是海蓝的举动却无异于自杀。 黛丝琳仿佛从海蓝那决绝的表情中预感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这是优雅的精灵第一次表现出如此的失态。 海蓝的身体躲避过数条腕足的阻拦，只是这些动作明显牵引了他身上的伤痛，海蓝的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可是身形却一点也不曾停顿，直直地扑在光网之上。 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海蓝已经开始大声吟唱最后的咒语“……以我的身体为媒介，让世间的邪恶散去，让永生的花朵在黑暗的世界绽放，让神的光泽，照耀天空海洋和大地……” “不！”黛丝琳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她无力地跌倒在甲板上，眼睛固执地望着海蓝，可是泪水却飞快地朦胧了她所有的视线。 羿风内心的强烈不安终于找到了源头，因为在黛丝琳的痛哭声中，海蓝的身上竟然绽放出翠绿的光芒，然后这光芒沿着附近的光网迅速蔓延，仿佛是爬满墙壁的青藤。只是这生命的绿色成长的速度如此迅捷，几乎是人的rou眼都无法辨认它的足迹。片刻后，什锦章的头部就像是被戴上了绿色的头巾，而那绿色并不因此而停顿，沿着巨章的腕足飞快地攀缘而下。它们就像是有思想的生物，避开了石龟，避开了甲板，将什锦章紧紧地包裹起来。 而此时，海蓝已经变成了青藤上的一个人形生物，就连那一头海兰色的长发都被染成了绿色，只有那一双温柔的蓝眸告诉大家他还有一点人类的意识。 “不……不……”黛丝琳半跪在甲板上，像是在企求，又像是在哀告，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海蓝的眼睛，发出无意识的啜泣。 就在什锦章拼命挣扎的时候，遍布全身的青藤忽然从枝叶间伸出了无数根须，深深地扎入巨章的体内。什锦章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恐惧的神情，它松开了所有缠绕在巨船上的腕足，发疯似的在自己的身体上撕扯，似乎想要把那碧绿的青藤全部扯下来，然后撕成碎片。可惜就算有的青藤被扯断，也立刻会有无数新的藤蔓生长出来，青藤在吸取了巨章体内的生命能量后，变得更加疯狂有力，什锦章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绿色。 “走……”海蓝的眼眸转向羿风，像是告别，又像是嘱托，然后带着无限遗憾，定格在黛丝琳的脸上，那眼神如此复杂，让每个人的心都被紧紧揪在一起，不知不觉间，泪水爬满了所有人的脸颊。 “走！”卡索阴沉着脸向水手们发号施令，然后转向海蓝的方向，右手抚胸，单膝跪下——这是梦幻大陆对最尊敬战士传统的礼仪——甲板上已经没有站立的水手。 巨船慢慢地行驶起来，每个人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双海蓝色的眼睛，而那眼睛只是温柔地看着——黛丝琳。 “为什么不去救他！”比扎瓦发疯一样拽住船长的脖子，大声的吼叫着，仿佛一只受伤的野狼，没有人相信他就是那个沉默腼腆的少年，就是那个在朱雀身上奋力厮杀的勇士。 “对不起。”卡索的眼中充满悲哀“没有人能够救他，因为他发动的是木系魔法禁咒——‘生命绿海’。只要发动了这个咒语，施法者就必须用生命来完成它，就算是神诋降临，也不能挽回他的命运，因为这就是他施展‘生命绿海’的代价。” 比扎瓦颓然地跌倒在甲板上，眼神一片空洞，似乎陷入了内心的绝望里。 巨船慢慢驶出了礁崖形成的通道，远处什锦章还在拼命地挣扎着，它在礁石上拼命摩擦，似乎想要将这将要钻入骨髓的藤蔓蹭掉。 受损的船体在羿风的神之源支撑下勉强地行驶着，可是由于海蓝的牺牲让羿风难以保持之前那种稳定的状态，在吐出一口鲜血之后，羿风也跪在了甲板上。巨船在激烈的摇晃中不得不停泊在附近一座孤岛旁进行修复，毕竟现在离开死亡海峡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应该算是安全地带。何况如果再不进行修理，海船就要沉没了。 “这是我从部落里带来的烈焰水晶，你们赶紧拿去修补船上的漏洞吧。”葩米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放在二副手中，刚才频繁释放出卡褆作战，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再战的力量，如果再有一个什么怪兽出现，她铁定第一个倒下。 有了能够排开海水的烈焰水晶，对于船员们无异于是一个天大的喜讯。虽然在这次出航前，长老们曾经很大方地交给船长两颗同样的水晶，但是在此时的情况下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葩米这些宝石可以说是救命的法宝。 不顾水手们连声的感谢，葩米和其他人一样，眼睛还是专注地盯着海峡通道的海域，似乎希望奇迹发生，又似乎是盼着再看到那碧绿的颜色。 黛丝琳已经不再哭泣，绝望的脸上没有其他表情，只是呆呆地凝望那片死亡海峡。 新月一边压抑不住的哭泣，一边给受伤的战友治疗伤口，刚才那一战之后，船上已经没有一个不带伤的人员，卡索即便有战甲保护，仍然被那墨汁腐蚀了大片的皮肤。 羿风可以理解新月的悲伤，在探险队里，和海蓝接触最多的其实就是当初一起通过绿萝蔓森林的几位成员。海蓝的善良和体贴，一直让人无意中会忽视他的存在，却时时感受着他的温暖。而海蓝的牺牲，完全因为自己，还有那个该死的预言，就是为了完成那个使命，海蓝才会葬身于这片大海。 只有暗夜还倨傲地站立在船头，那阴郁的眼神中没有任何表情，就连红羽的呼唤也不能激起他一点回应。 在半精灵心里，正在翻腾着滔天的回忆自己刚刚步入绿萝蔓森林，很多人都害怕地躲避自己，是这个蓝发蓝眼的精灵第一个对他展露了笑容；因为没有人愿意接纳自己同住，是海蓝和黛丝琳一起为自己搭造了树屋；在精灵族的孩子在背后嗤笑自己的时候，也是海蓝改变了族人们的蔑视。 虽然自己从来不曾对海蓝的好意表示回应，甚至不曾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但是这个始终微笑的精灵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占据了他心中的一片领域，只有他或者羿风守夜的时候，暗夜才能安心地入睡。 而现在，这个总是在默默关注自己的蓝发精灵已经留在了大海深处，自己却只能和其他人一样逃走，因为在心里，自己还有一个誓言要完成，因为——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第一次，半精灵是那样渴望着力量，他握紧了魔鬼刀，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必须变得更强，因为我有要守护的东西。” 巨船停泊的地方是一座孤零零的石岛，从岛上石缝间的青苔可以看出，这座岛的历史已经很久，而且常常会在涨潮的时候被海水淹没。那就表明，大家必须尽快修好船只，寻找一个可靠的港口，以防随时会发生的变故。幸好在出发前卡索已经估计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故，在船舱底部准备了大量木材和钢板，这时候正好派上了用场。 和忙碌的水手们相反，探险队成员一直死气沉沉地站在甲板上，这固然是因为他们实在不会修理船只，另一方面却也是不知道该怎样和海蓝告别。 “在遥远的海洋深处， 有着我们的家乡， 那里有郁郁葱葱的森林， 那里有快乐自在的小鹿， 那里是精灵族的天堂， 那里是神给予我们的恩赐。 我们每个人都来自那里， 那里是我们魂牵梦萦的故乡； 我们每个人都会回到那里， 在阳光下永远牵住彼此的手。 听——风在低语， 听——鸟儿在歌唱， 看——柳枝的舞蹈， 看——孩子的笑脸。 …… 不管生生死死， 不管身在何处， 那是我们最后的家园， 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永远不会再分开……” 不知何时，黛丝琳已经沙哑着嗓子轻声唱起了一首悲婉的歌曲，仿佛是深情的召唤，又仿佛是混杂着期待的凝望。在这凄婉的歌声中，暗夜终于留下了一滴泪水，只是海风很快吹干了那泪迹。 “这是我们精灵族的挽歌。”那个自称即便死亡也能回去报信的索拉难得的严肃“在神魔大战以后，虽然精灵族不得不背井离乡，可是我们都相信只有精灵岛才是我们的归宿。所以每个人死后都要被火葬，然后将骨灰带回精灵岛，撒在那片土地上。据说这样能够让死者得到安宁，可惜……我们只能为他唱这最后的挽歌了。” 一阵低沉的歌声响起，原来在船上还有一些体内流有梦族血统的水族人，他们一直坚信自己也是精灵族的一员，从来不曾放弃过自己的信仰，此时不约而同地为自己的族人唱起了最后的挽歌。 歌声中，悲伤的气氛还在空气中沉淀，但是附近的海水却忽然翻滚起来。还沉浸在痛苦中的探险队员下意识地拔出了手中的武器，而在忙于修补船舱的水手们也诧异地停下手中的工作。 在孤岛的正前方，面对那些礁岩石柱和海峡的方向，一只硕大无比的头颅冒了出来，接着是长长的脖颈。只是那头颅就已经几乎要有海船般大小，而那布满狰狞骨刺的头顶，一双深幽的黑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群，一股在海峡中已经熟悉却更加浓烈的腥臭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