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节
他直接和赵含章一拱手,转身就去阻拦庾司马等人,“诸位郎君停手,我这牛可不是给你们这么折腾的。” 庾司马有些尴尬的停下手,在赵含章和赵铭的目光下冲里正行礼,虚心请教道:“请问老丈,这犁要怎么套?” 里正哼了一声道:“使君日理万机,征战沙场,不知如何耕作还情有可原,诸位郎君却是在州郡下治民理事,竟也不知吗?” 众属官脸色尴尬,心中羞愧,连连作揖道歉。 赵铭脸色最不好看,在场的这些属官有一半是他和赵含章举荐的,剩下的一半才是通过招贤考后被赵含章任命的。 举荐的人做不好事,他这个举荐者自然面上无光。 赵含章笑吟吟的看着,最后还是顾及赵铭的面子,开口道:“萧里正,他们不会,我们再教便是,正好是春耕时候,回头我让他们来与您学一学怎么犁地,下种,插秧。” 萧里正立即收敛怒容,垂手应道:“是。” 傅庭涵上前接过陈长史手中的绳套,笑道:“我来吧。” 他安抚了一下牛,将牛脖子上的绳套解下来,重新缕好后将牛往前牵,然后从牛的身后把绳套拉过去套在它的脖子上。 萧里正看得微微颔首。 曲辕犁是傅庭涵和赵含章根据记忆画出来的,但他们只知道原理和改进的地方,细节处总会有很多缺失。 这个犁需要他和匠人们一起琢磨改进,所以做出来的曲辕犁要先下地,通过实践看效果。 他自己也上手试过很多次,所以是会套犁,也会犁地的。 傅庭涵将犁套好,就教赵含章怎样扶犁。 扶犁不难,但还有些小动作,不仅可以犁得更深,还能够把犁起来的土向两边散开,省力,也使泥土更松。 傅庭涵和老农民们学过,先不管他的实践效果如何,至少要点和各种技巧他是记得一清二楚。 他全都教给赵含章同学。 赵含章同学就扶着犁走了两路,立即超越傅庭涵同学,其犁地的技艺直逼耕作多年的老农。 连萧里正都没忍住拍着大腿道:“使君真是天生的庄稼把势啊!” 见她轻轻松松将犁给拎起来,眼睛更亮,连连道:“使君有这样的力气,就是不当刺史,回乡下种地,那也是顶厉害的。” 最主要的是,她很有天赋啊,一开始她连压犁需要多少力气都不懂,但压着犁才走了十多步她就找到了那个点,至于傅庭涵说的那些注意事项和技巧,她更是瞬间领悟,扶着犁走几步就能掌握他说的那些技巧,简直是……天生为了犁地而活呀。 不仅萧里正,附近地里看热闹的农民们也都眼睛发亮的看着赵含章,这样厉害,可惜是刺史,不然求娶回去,从此家里就有扶犁的人了。 赵含章觉得一点也不难,于是放下犁,还去试了一下耙,半天的时间,她把从前没使用过的农具试了个遍,然后高兴的回城,“明天就在此处开犁。” 赵含章错过了二月二开犁,本来是不打算再弄,但赵铭认为,去年一年赵家军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加上青州事情和平解决,她应该出来让人崇拜一下,也安一下民心。 于是广告陈县父老乡亲,她要主持开犁,祈福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不少人为了来看一眼赵含章,提前好几天住到陈县,直接把陈县的客栈和酒楼都住满了,民居都腾出不少来招待外县来的客人,住一宿最少十文钱,加上一日两餐,少说也要十五文,大大促进了陈县的经济发展。 走在陈县的大街上,看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城门口还有不少挎着行李,或是走路,或是乘坐牛车和驴来陈县看她的人,她不由感慨,“没想到有一天我的价值会体现在这方面,你说我要是各个县都逛一遍,开犁一次,他们会不会跟着我跑,促进各县的经济发展?” 傅庭涵:“一个明星,很久才出来搞一次活动,因为很难见到她,所以偶尔有一次机会,大家就都很珍惜,可她要是常搞活动,隔三差五的和粉丝们见面,还有多少人追着见她?” 赵含章:“有道理,而且各个县的流转也费时间,罢了,罢了,不如认真搞我们的新钱。” 第753章 看重农事 第二天一早,城门才打开,城中的人就呼啦啦往城外去。 等到太阳升起,田边地头已经站满了人,赵含章带着陈郡上下官员过来时,除了路中间留出可容马车经过的空间外,其余地方都挤满了人。 而就在这样的拥挤中,竟然还有商贩挑着担子穿梭其中叫卖。 看着这人山人海,赵铭很高兴,夙来沉肃的脸上都带了笑容,这都是冲着三娘来的,说明她威望越来越重了,这是好事啊。 赵含章也很高兴,看着这些人暗道:这可都是人和钱啊。 赵含章眉眼带笑,路两边的人看了也觉高兴,纷纷兴奋的和她拱手行礼,“使君,使君,看我,我是钱家村的,就在边上……” “使君,我是西平的,我们是老乡!” “赵刺史,在下是冀州人,专门贩售您家琉璃的……” 赵含章举手和他们打招呼,众人越发激动,拱手完觉得赵含章看不见,便跟着举高手挥动起来,希望她能多看他们两眼。 人挤人间,一个挎着大篮子的小姑娘被人挤得往前一扑,站在路两边戒备的士兵慢了一瞬,没拉住人,她就这样跌了出来,正好跌在赵含章马蹄前。 赵含章的马是战马,她又一直留心,人一跌出来她就扯了一下缰绳,马停住脚步,只是懒洋洋的低头看了一眼跌在跟前的人,然后百无聊赖的抬起头来,还哼了一声。 人群一静,都有些惊惧,立即有士兵上前抓住小姑娘的胳膊就要往后拖,赵含章抬手止住他们的动作,看向脸色惨白的小姑娘,笑问:“可是伤了腿?” “没,没有。”小姑娘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踩住裙子还绊了一下,篮子上盖着的麻布一歪,从里面掉出两个饼来。 小姑娘手忙脚乱的将饼子捡起来,几乎要哭出声来。 赵含章见她眼眶都红了,脸也通红一片,就倾身笑问,“这饼子是卖的?好吃吗?多少钱一个?” 小姑娘下意识的将手中饼子往上一递,“两文钱,很好吃的,使君要不要尝尝?” “好啊。”赵含章当即接过,看见饼上还沾了一些泥土,她也不介意,拍了拍后咬下一大口,这饼子加了葱花,烤的又干,脆脆的特别好吃、 她赞许的点了点头,从荷包里掏出两枚新钱给她,“的确好吃、” 小姑娘没接钱,连连后退拒绝。 赵含章便笑着把钱丢进她的篮子里,正好丢在麻布上,没有脏了她剩余的饼子,“拿着吧,赵家军有军纪,不许拿百姓的一针一线,你可不能让我带头坏了规矩。” 小姑娘握住那两枚新钱,紧紧地抓住没放。 士兵也温和了些,侧身请她让到一旁。 小姑娘屈膝和赵含章行了一礼,连忙退到路边,大家也连忙给她让了一个位置,然后更加兴奋的盯着赵含章看。 他们心潮澎湃,虽然和赵含章说话的不是他们,得到那两枚钱的也不是他们,可他们就是和那小姑娘一样,心中突然涌入一股热流,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所有人都兴奋地和赵含章挥手,目光炯炯的目送她走远。 到了田边,赵含章下马,提早一步等着的里正和官员们立即迎上来,“使君,祭坛已经摆好。” 赵含章微微点头,先燃香拜祭祈福,然后拿出赵铭给她写好的祭文诵读。这是祝祷山川土地,祈求风调雨顺的。 她知道,今年的气候不好,只希望上天能够怜惜苍生,气候不要如历史上所写的那样恶劣,天灾不要那么巨大,让更多的生灵有活下去的机会。 赵含章念完祭文,当众焚烧后便跪下,特别虔诚的跪拜。 从科学的角度说,她和傅庭涵来到这个世界可能是能量守恒,这世上没有鬼神;但从玄学的角度看,那一切皆有可能。 但不管有还是没有,她都真诚的祷告上天,希望天灾能够少一些,天下皆风调雨顺,生灵繁盛。 赵含章一跪下,四周围着观礼的百姓也纷纷跪下,跟着一起祷告。 不过他们许的愿望可就多了,大多数和赵含章一样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也有人夹带私货,祈求上天保佑他们家里人健康平安,富贵顺遂。 赵含章恭恭敬敬磕完响头,站起来就撸袖子,昨天一直没动手的赵铭今天也上手,和傅庭涵一起帮着她套好犁。 然后赵铭这个郡守在前面牵着牛,赵含章则在后面扶犁,当众犁了一块地出来。 赵含章还让郡守府的官员以及她刺史府的属官们一起扛着锄头到地里碎土块,拔草,平整土地。 赵含章道:“民以食为天,所以粮为根本,春耕和夏收最为重要,尔等要协同百姓做好春耕工作,不可懈怠。” 赵铭带头恭敬的应下。 赵含章又说了几句春耕时重要的注意事项,比如,官兵都不许侵占民田,各县各里各村都要做好种子分送的工作,尽最大努力的为百姓提供耕牛、农具等; 做好浇灌工作,警惕因为争水而发生的争执事件; 不论尊卑,不得踩踏毁坏青苗,若有知法犯法,故意毁坏青苗的人,必严惩。 这一次开犁让豫州百姓知道了赵含章对农耕的看重,刺史府和郡守府的官员们都被她带动亲自下地劳作。 其实,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提倡,庾司马这样士族出身的官员是不想跟随的,但赵铭也跟着响应了。 赵含章是到军中,跟着将士们一起下地,偶尔还到田间巡视,时不时帮一帮地里正劳作的农民; 赵铭则是工作之余到自家田里耙田,他处理政务的速度一向快,每天竟有半天的时间能下田。 上行下效,庾司马等人便也只能跟着下地,不过秉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他们都是种自己的官田。 种着,种着,他们还真发现不少问题,比如,“这耙子间距太大了,总是漏草,还得再严实一些。” 于是豫州各县开始拨款要改进耙子。 再比如,“我问过司农寺的人了,说这田耙好以后最好施一次肥再插秧,这样秧苗更粗壮,收成更好。” 于是陈县新修建了十来个茅厕,此风还流行到其他县城,司农寺里还流出好几个沤肥的法子,官员们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让家人照着做起来。 刺史府里传出消息,谁要是能种出好粮种,收成高,刺史要给加官进爵的。 进爵他们是不指望了,但加官可以争取一下。 第754章 新的风尚 所谓上行下效,当上层的人引领清谈风尚时,下面的人就一窝蜂跟风清谈;当上层的人看重农事,沉迷于种地时,下面的人就转而沉醉农桑,地里劳作的士族就像漫天星星。 因为清谈谈不过人就发展到动手而进牢里清醒的文士被拉到地里去挖水渠时,一眼看去,便见地里好多眼熟的人。 文士们都很惊讶,也不急着跳沟渠,就撑着铲子看地里挥舞着锄头的熟人,“金兄,我在狱中并未见到你,你这是因何被罚?” 金兄抬起头来,茫然四顾,好一会儿目光才定焦在文士身上,皱了皱眉道:“什么被罚,这块地是我和衙门租下来的。粮食至关重要,似我等功夫平平,见识亦有限,想要助使君平定天下是不可能了,也就在后方努努力,钻研一下种地之法。” 他道:“赵刺史说,这一二年气候都不好,钦天监说有可能会干旱,且越往下,天气会越发寒冷干旱,所以我想试试看,能否种出一株比较耐旱耐寒的种子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见他拿着铲子,身旁站着的是一群明显刚从牢里出来的囚徒,不远处还有衙役拿着鞭子在盯着他们看,表情便有些玩味,“周兄,你这是……被罚的?” 另一边,同样是和衙门租了地的文士高声道:“金兄不知道吗,周兄因斗殴被收监,还有七天才能出来呢。” 周兄并不以为耻,一甩秀发道:“理不辨不明,我是为天理而坐监,并不羞耻。” “嗤,周兄,要只是斗嘴,衙门怎么会抓你?赵使君并不拘民言,就是有人去衙门那里骂她,她也是唾面自干,你分明是说不过人,动手打人了,这动手辩理怎么能算讲理呢?” “周兄打谁了?” “打了一个蜀地来的文士,叫李芳之。” 周兄就哼了一声道:“狂悖之人,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