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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琸与李遇远在江宁,被周哲翎挡住视线,什么都是两眼一抹黑。 河道与河堤就摆在那,陈琸可以派人悄悄地查。 可稽查田亩与水利,大量的资料与图纸锁在地方官员的库房里,那都是周哲翎的人;没有朝廷的首肯,陈琸不可能悄悄得到。 若要靠人的手脚一寸寸去丈量判断,需要大量的人力和时间,若没有朝廷的支持,单靠他手下养着的那些人暗查,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结果。 小姚生起炭火坐上水,转身到榻间寻李遇抱着的那个铜捂子时,瞧见皇帝的眉头皱得很深。 “陛下……”他担忧道:“不顺利吗?” “河道与水利的巡查结束了,与陈琸之前的暗查相差无几……”李遇言语间还是沉着眸子。 小姚不解道:“那是好事儿啊。” “可接下来田亩和水利的稽查,在地方上遇到些阻碍。”李遇将信笺折起,起身递进炭盆的火苗里,口中喃喃道:“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的。” 小姚担忧地望着李遇,“陛下还是少些忧思,这些日子都宿在这里,本就睡不好……” “嗯,我知道。陈琸也说了,他会想法子处理。”李遇起身拍拍小姚的肩头,算是安慰,“他的人还带了别的什么话吗?” “陈、陈大人他说……”小姚结巴着,方才看向李遇的担忧的眼神突然开始闪烁,“陛下年纪尚轻,应砥砺奋进,不可、不可耽于美色逸乐……” 李遇看着小姚闪烁其词的样子,忽地就笑了。 陈琸不是不明白他的处境,但陈琸到底是个太古板的人,这是在担心他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就连陈琸也由此一忧,那么在世人眼中,他李遇又该是个什么不堪的样子。 毕竟这世上要了解一个人已经很难了,更遑论理解。 而此时的窗外,“世人”之一的白鸥静静地瞧着偏厢的一切。 他在小姚开门进屋的同时翻窗子溜了,那窗子为了透气本就敞着条宽缝,他手脚很轻,没人察觉到任何异样。 可他却把房中的异样尽收眼底。 他眼前的小皇帝在这一刻和史书中的殇宁后主彻底背离,向着他心中那个模糊的影子,慢慢靠近。 所以,苏嬷嬷和小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小白是谁?还有,方才李遇的梦呓中,似乎还有另一个名字…… 此前的白鸥也许有无数次机会得到答案,但他从没有放在心里。 他从来只是一个旁观者,之前看的是史书的记载,现在不过是要看着记载在他的身边重走一遭罢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融入这里,属于这里。 归属感,是他这二十几年来,即使生活在之前那个他熟悉的社会,也一直缺失的东西。 甚少与人亲近,几乎没有过稳定的亲密关系,亲情、友情或是爱情—— 这让他难以与人共情。 历史系教授看过太多的王朝更迭,这让人有一种特殊的冷静,在某些时候看起来,那是近乎一种冷漠的旁观。 因为他们太清楚,历史的洪流是如何裹挟着一切滚滚向前,不容篡改。 可当他不再是岸边一个驻足停留的行人,而是成为了那股洪流里哪怕最微末的一粒沙,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可以决定自己流向终点的方式。 二十多年来形成的性格和思维模式就如同历史的行进方向,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白鸥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什么,直到在这一刻,鸥鸟仍然向往着宫外的天空;只是在这一刻,鸥鸟也想安慰眼前的少年—— 哪怕只用一支歌。 这就好像当初一对萍水相逢的老夫妻愿意不问前因地包庇他,好像他之前一直默默地帮苏嬷嬷推车上桥一样;没有太多的原因。 这一直是白鸥心中很简单的行为准则,在不影响旁人的前提下,他只做当下想做的。 或许只是最本真的善良。 但甚少与人发生牵扯的白鸥不知道,当你想做的事情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麻烦起来。 李遇不出寝殿,一连好多天,他连跟小皇帝打个照面的机会也寻不着。 冻雨过后,冬意渐浓;可延年殿上还是温暖如春。 “皇帝今日还是不朝吗?”周哲翎穿着寝衣坐在铜镜前由周慕云服侍,一屋子侍婢捧着洗漱梳理的用具站在一边。 “是。”周慕云为周哲翎梳髻,规规矩矩地答道,“早上高內侍刚来传过话。” 周哲翎随意拣选着锦盒里的钗环,“总闷在寝殿内也不行。” “昨儿个还出去来着。”周慕云细致地为周哲翎将华发都梳进发髻里遮挡起来,“陛下让人将广明宫里的凉亭用棉布帘子围了个严实,再燃上十来个炭盆,搁满暖棚里培出的绿植,弄得跟春日宴似的。”“是吗?”周哲翎微哂,“这才多久,皇帝已经玩腻味了寻常玩意儿,开始要折腾新花样了?” “陛下得趣,昨儿个一直玩到后半夜,夜里风大受不住了才回寝殿。”周慕云的言语还是恭恭敬敬,“听去收拾的內侍说,陛下很喜欢,命一应布置都留着,没他的吩咐谁人也不得靠近。” 周慕云梳好发髻,转身在铜盆中净手,准备替周哲翎更衣,背过身时补了一句:“想是今儿个还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