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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贾代善大喝一声,打断了贾母的话。贾母本来想问贾代善是不是出去这几个月看上了哪个狐媚子,要休妻再娶。但是贾母不管怎么说都是国公夫人,贾代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得像个市井泼妇。 贾母原本打定主意要不管不顾骂个痛快的,但是贾代善统帅三军之威岂是一个深宅妇人能够比拟的,贾代善一句慎言,足以让贾母噤若寒蝉。 “我的话说得够明白了,要怎么做就看你了。”贾代善没有再重复之前的话,贾母却听得明白。 早就写好的休书是从精神上压垮贾母的最后一根稻草,贾母缓缓的站起身来,有些蹒跚的进入内堂,不到半盏差功夫,就提着一串钥匙出来,递给贾代善。 贾代善并没有接钥匙,而是开口道:“老大家的,你将钥匙拿着,明日叫上林之孝清点库房,务必将一草一纸都清点清楚,账务盘查明白。” 窦氏起身应是,走到贾母跟前,先行了礼,才双手接过钥匙。 听说贾代善要彻底清理库房,盘查账务,不光贾母,连贾王氏都吓得脸色煞白。 贾王氏的神色自然落在贾代善眼里,只是贾代善现下懒得理会贾王氏,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最近,府中的下人嘴巴不大干净,嚼主子的舌根。各房的主子管好各房的下人,若是让我知道一点儿哪个房里的人嚼舌根,谁就自己去祠堂请家法。 以后,这后宅的大小事务,几百个下人都由老大家的和敏儿一起管,你们若是听见什么不好的传言,该打该罚该卖,一律从重处罚。” 窦氏和贾敏都起身应是。 贾母恶狠狠的瞪了贾代善一眼,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贾琏。自然,房里众人除了贾赦而外,其他人也都明白贾代善为何会来这么一出。 “瑚儿、珠儿都是老太爷嫡亲的孙子,为何老太爷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琏儿?就是有个把奴才嘴巴不干净,打罚都要得,老太爷这兴师动众的,也不怕寒了其他孙子的心?”贾母自以为自己问得理直气壮,方才被打压下去的气焰又稍微恢复了一些,这句话竟然将舌头捋直了说的,都没打结。 “正是因为我心里有所有儿子,所有孙子,有整个宗族,才会这么做。在你们为了小小一个荣国府的内宅斗成乌眼鸡的时候,也许别的家族就趁势崛起,越过荣国府去了。为着你们眼里那点子蝇头小利,难道要舍了整个宗族的大利吗?琏儿名声不好,传出去人家只会说荣国府的子孙不肖,甚至是金陵贾家的子孙不肖,我维护琏儿,瑚儿、珠儿、元春甚至你贾赦、贾政,哪一个没有好处?”贾代善说完,眼光扫了一眼贾母和贾王氏。 二人只觉贾代善的目光像怒目金刚的眼睛一般,能看穿人心。 不过贾代善到底给二人留着颜面,没有直接揭二人造谣生事的短,而是揭过这一茬继续道:“老大家的,你是瑚儿、琏儿的母亲,若是你立不起来,便是我弹压这府里的下人,他们当你的面儿不敢说什么,背地里,依然不服你,依然会胡乱嚼舌。只有你立起来了,他们要在你手下讨生活,才能管住他们的嘴。若是当真还有胡乱嚼舌不知死的,捉住一个撵一个,捉住两个发卖一双,若是你有半分心软而影响了瑚儿、琏儿的名声,就是你不配为长媳!” 这话说得极重,却极有道理,窦氏肃然起身,慎重应是。这一刻,‘为母则刚’四字在窦氏心中仿佛有了更重的分量。 贾王氏恨不得将一口牙咬碎了。贾代善这个话是说给窦氏听的,同时也是敲打她的,如果她还面上一套,背里一套,放任亲信传播谣言,贾代善便会借着窦氏剪除她所有的亲信。 贾王氏不敢抬头,却用余光看了贾代善的袍脚一眼:原来公公什么都料到了。如果荣国府的后院还是自己说了算,下人们还在自己手上拿月钱,不管主子们怎么弹压,都有巴结自己的奴才去传长房的谣言来讨好自己;只有窦氏彻底掌权,奴才们都要看窦氏的脸色过日子,才知道什么话不该说。好厉害的公公,好一招釜底抽薪! 而贾母自然也听得明白贾代善这话的画外音,但她除了一脸惊恐的看着贾代善,却什么都不敢说。 是她以前小瞧了贾代善,以为贾代善是个在外领兵打仗的人,不知道后宅争斗的门道,殊不知贾代善第一次出手,就是这样的雷厉风行。但是贾母一点没有和贾代善争斗的意思,经历了险些被休弃的恐惧,现在贾代善只要她交出钥匙,还让她做国公夫人,贾母已经不敢再奢求什么了。 人总是这样,你若每日都给他一千两,某天只给一百两,他便不高兴,觉得你欠他的;若是你拿走他的所有东西,再给他留一条命,他反而会感激你的不杀之恩。 贾母此刻正是如此,以前贾代善什么都由着她,让她把持荣国府后院,刚开始只是让他交出钥匙她就反应激烈;反而当她意识到她将失去荣国府主母的位置,失去荣国公夫人的诰命,变成弃妇的时候,她才认清现实,只求不被休,什么掌家权全抛了。 贾代善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内宅斗争,但是他经历过朝堂斗争,也经历过战火洗礼,能从残酷的战场站着回来,并一路成为景和帝的心腹,贾代善经历了无数斗争,所以他并不惧怕斗争。内宅斗争也好,朝堂斗争也罢,斗的终究是人心。贾代善洞察人心的能力显然比贾母、贾王氏之流高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