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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贺璞宁的存在,进了门以后没有着急坐下,而是对整个店面飞速扫视了一圈。瞥见墙上被油烟熏得脏污的挂历,来人不着痕迹地微皱了下眉头,而后不紧不慢地将用来垫门把的手帕叠好,才对上贺璞宁的视线。 “请问…… 这里的店主是叫陈安吗?” 第14章 陈安已经和那个陌生人出去十分钟了。 贺璞宁抬头,再次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指针不快不慢地顺着转,门口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四下无人间,他紧绷的后背才终于一点点卸下力道。 那个人推门而入的一刹那,他还以为对方是父亲派来抓自己回去的人,没想到居然是陈安的旧识,若不是小老板及时赶到楼下,险些要闹出笑话来。 贺璞宁垂下眼帘,难得露出一丝微妙的窘迫,幸好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很快又掩饰了过去,开始思考新的问题。 突然凭空冒出一位 “老朋友”,不管是衣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处处都透露着非富即贵的气息。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要喜不自胜地迎上去接待。陈安这种平日里穷酸惯的,估计反应更甚,至少要蹭一顿大餐才肯罢休。 可是今天见到来人的瞬间,陈安却没有任何欣喜的表情。只平淡地交代了让他独自弄点吃的,之后便带着那个人走出了店门。 他也是在不久前刚知道,陈安是和家里闹翻了跑到矿区来的。似乎过了一阵十分辛苦的日子,好不容易才攒够了钱开了如今这家面馆,为此还背着银行贷款。可是他却从未听陈安提起过,在本地还有这么一位富余的朋友。 陈安出了店门也不讲话,只自顾自往前走。他脚步平稳,随意踩过土路上的野草和石子,碰见飞虫也不躲开,似乎只是在毫无目的地漫步。 他往山脚的地方越走越深,四周的颜色也逐渐开始单调,白日里开着黄花的野米蒿已经变成大团浓郁的黑色,再由黑黝黝的矿山连着,一直延到暗无星辰的夜空。几乎都透出几丝寥落的气氛来。 他走了一路,身后的人也不声不响地跟着。陈安想起对方那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此时不用看都知道蹭了不少土。 莫名产生了几分畅快感,陈安突然就不走了。 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周皓。” 陈安自己永远不会再念出这两个字,但说出的那刻,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接着又说了句:“你有完没完了。” 周皓身形一顿,定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 陈安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周皓,别把事情搞的这么难看吧。” 远处烟雾飘渺,分不清是云层还是废气。周皓停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喑哑:“…… 陈安。这些年,其实我一直没能忘了你。” 一整个下午,陈安都在卧室躺着。有人说初恋就像一罐糖水罐头,包装寒酸得要命,还带着化工的味道,但咬下去的第一口甜却多少年都忘不掉。 他的这瓶罐头却早就坏掉了,打开只剩发霉的水果和酸腐的臭味。那些破碎朦胧的往事随已过的保质期一同在记忆里腐烂变质,记得最清晰的只有对方最后出门拎着的那个帆布包。 周皓在高中时成绩向来拔尖,顺利地考上了首都的名牌重点,那所就连从未读过书的村口老太都知道的学府。要是搁在以往,政府是要专门派人拉了横幅去学校里祝贺的。周皓母亲捧着鲜花,身后跟着前来恭喜的校长。结果几个人满面红光地推开门,却撞见他们两个在角落里拥吻。 陈安至今都记得那个瞬间,对方正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一起走吧,一起去首都。 他们逃离得无比狼狈,被迫出柜又和家里闹翻,好在周皓申请了助学金可以免掉学费,他却没那么幸运。陈安当时才刚结束高一,周皓建议他不如去首都,争取留在同一个城市,那里还有更好的学习条件。 那时候每个人都太小,总觉得只要坚持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陈安当时还未成年,花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份谋生的工作。他白天打工,晚上去参加夜校,两个人经常忙得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能够共同谈论的话题也越来越少。 周皓看上去斯文内敛,贫寒学子的励志故事又十足赚到唏嘘和同情,教授对他青睐有加,主动帮忙申请了留学的名额,甚至有意无意地让他和自己的女儿接触。周皓任由那个活泼灵动的女孩挽住自己的手臂,没挣脱,只是把留学申请表攥得更紧。 直到那一天,周皓终于从学校回到陈安租的地下室,带给他的却是自己要出国的消息。 陈安没什么激烈的情绪,在汽修厂打工实在是太累了,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只很平静地让人滚。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贺璞宁,他们当年其实很像,都是买了张没有目的地的车票,在人最少的一站下了车。 矿区的土地干裂坚硬,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扎根,这里有太多外来打工者,没有人会在意他们背后的故事。 再见到周皓,陈安的第一反应是要跑。可在木板床上躺了几个小时,他突然又想通了。自己现在有家有户,好不容易混了口饭吃,何况还带着个拖油瓶小崽子。横竖是对方先不做人的,实在没有再退一次的道理。 这次他非要把人打趴下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