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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又回到了刚下火车的那一天。也是这样雾蒙蒙的天气,还是这条路,依旧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场景的重叠让他的记忆产生了少许错乱,不过感受却如出一辙—— 无家可归。 又一次。 出来的时候连包都没带,身上只有十几块钱,还是早上买菜找零的时候,被陈安顺手塞进他的兜里的。 “没事也去买点好东西吃,别成天瘦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 陈安塞完就埋下头剁蒜去了,砧板上面的韵律暗含着某种舒适的节奏。 贺璞宁当时没回话,只是默不作声弹掉纸币上的蒜末,把皱巴巴的纸币抚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胸前的口袋上。 他疑心钱上的酸末没有擦干净,辣得胸口微微发烫 与此相对的,夜里的凉意越来越重,他只穿了个短袖,逐渐感到有些扛不住,又没钱去住宾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一家还亮着灯的网吧,网吧门口吊着的灯泡忽明忽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坏掉,那堵墙好像天生就是灰色,从来都没有白过。 网吧招牌异常地小,藏在几栋居民房的后面,幽幽地闪着红色的光。若不是四周漆黑一片,贺璞宁差点就错过了它。 盯着看上去油乎乎的门把,他犹豫片刻,此时又一阵冷风吹过,他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推开了面前破旧掉漆的老式木门。 一股浓烈的劣质烟味瞬间扑鼻而来。屋内光线晦暗,键盘敲击声混着骂声此起彼伏,头顶的吊扇嗡嗡作响,夹杂着闷热的汗臭和桶装泡面的味道,全闷在狭小的空间里,都馊了。 贺璞宁眉心深深皱起。他站在门口处,脚步踟蹰。 老板看他在原地杵了半天,把眼前的电脑页面暂停了,没好气地冲他道:“哎,那小孩儿。要进就进要出就出,把门给我关好了,省得有傻 X 举报扰民。” 说完,他又咕哝了句:“这点规矩都不懂。” 小县城的网吧没那么正规,时常沾点摆不到明面上的活计。被周围的居民投诉了会很麻烦。 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贺璞宁又往门外望了一眼,路面上寂静无比,别说人影,连只飞虫都看不见。 老板不耐烦地又催促了一句,贺璞宁收回目光,关上门走进了店里。 “怎么收费?” 他把那张折得整齐的纸币攥在手心里,几乎都要捏皱了。 老板抖了抖手上的烟灰,吐出一口烟气,问他:“身份证带了吗。” “…… 没。” 对方转过头在网页上点了两下,头也没抬:“带了一个小时一块,没带两块。” 贺璞宁往门外望了一眼,问他:“包夜还能再便宜吗”。 “包夜啊?” 对方终于看了他一眼,见他是个生面孔,“头一回来?” “嗯。” “行,那给你算便宜点儿,包到早上八点,八块一口价啊。” 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其实并没有怎么便宜,不过也比最初的价格优惠了一些,贺璞宁把手心里的钱摊开,在桌面上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一一的抚平了,才递出去。 老板飞快地把钱抽走,他看了一眼,方才的动作似乎无济于事,那张刚铺好的钱立刻又被捏皱了。 “泡面还要吗?” 贺璞宁垂下眼,攥了攥兜里仅剩的一张十块钱。 “不用。” “037,直走到头往右拐,桌子边贴着座位号,自己找就行,给你开好了,记得啊,早上八点准时下机。” “…… 谢谢。” 对方已经重新带上了耳机,继续刚才的枪战电影,又顺手从手边摸了一根火腿肠塞到嘴里,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回话。 网吧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座椅可能压根没换过,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脏兮兮的网面坐垫上面全是残存烟灰烫出来的窟窿,桌面上还有没收拾干净的瓜子皮。 贺璞宁抽了几张纸擦了擦,他现在没什么资格去矫情。 坐下后下意识地按了开机,对着熟悉又陌生的电脑桌面,却并没有点开任何页面的想法,贺濮宁只是对着屏幕发呆,平息着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人也逐渐冷静下来。 贺璞宁自幼在北京长大,接触的也都是非富即贵的人。他见识过的事情并不少,对同性恋其实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亲近之人的身上。更何况是陈安。 他甚至在某一个瞬间想过,就这样跟陈安一直在一起。 每天早上起来,去集市买rou买菜,和熟识的老板讲价,将买好的食材放在车筐里面。然后回到面馆帮陈安揉面,招呼客人,收碗洗碗,擦桌子,扎帐。 晚上躺在上铺的床上,看着伸手就能够到的破旧屋顶,听着下铺陈安的均匀呼吸声,第二天迎着晨光再一次起床,洗漱,买菜。 安稳又平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什么变化,也不需要什么变化。 只是陈安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陈安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陈安在老家是有个亲弟弟的,他少年时和父母决裂,跟弟弟也从此断绝了往来。贺璞宁时常觉得,他似乎把对弟弟的那份送不出去的感情,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仿佛对自己好一些,那个他从未见过的 “弟弟” 就能过得更好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