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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璞宁的掌心总是温热而干燥的。陈安一开始很不适应,每次被触碰到的时候都想躲。后来次数多了,便像温水里泡的青蛙一样,也变得逐渐习惯,任由贺璞宁抓着的同时,另一只手还不忘搅拌几下锅里正煮着的面条。 实在痒得难受了,贺璞宁就用棉签沾了酒精,一点一点地绕着陈安的伤口附近打圈。 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陈安终于如愿以偿拆掉了纱布。在贺璞宁每日严谨的照看下,伤口已经悉数消失不见了,愈合的地方像从未经历过任何创伤一样完好。 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之前经常停在门口的那辆黑色高级轿车。 周皓再也没有来过。 想的也是,那天在办公室闹得如此难看,以周皓的面子,估计是不会再拉下脸来找他了。更何况,他的身边并不缺人。陈安就像是他幼年放学时最喜欢吃的一块糖油果子。离开家乡许多年,再也没吃过那一口甜,便时时刻刻挂念着。等有一天,终于又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摊子,买了根一模一样的糖油果子。迫不及待地咬下去,却觉得又硬又粘又塞牙。 摊子还在原地,糖油果子的味道也始终未改。 只是想要它的人早已换了心境,不再是十年前的那个人了。 陈安并不在意周皓的消失,只有贺璞宁偶尔对着空荡荡的店门口若有所思。他有几次想问陈安,周皓给的那把钥匙去了哪里,却在每每和陈安对上眼神后又欲言又止起来。 这几日,矿区难得下了两场雨,虽然雨滴并不大,但还是带来了不少舒爽的凉意。日光悄无声息地转换了角度,影子也被悄悄拉长。陈安习惯性地撕掉日历,才发现手里这张纸上写着 “立秋”。 明明门口的杨树还是葱郁的墨绿色,街边卖的西瓜和桃子依旧又大又甜。但秋天还是这么措不及防地来了。 周皓依旧没有出现。 直到那一天,无比寻常的一个晚上。 店里来了四五个工人,点了一桌子的菜,又叫了几扎啤酒,聚在一起边吃边聊。 陈安忙着在后厨炒菜,贺璞宁拿着餐盘等在门口,一道道有条不紊地端上桌。他现在做起这些事情已经完全得心应手。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道水汆丸子。汤汁满满地浇到了碗沿,贺璞宁小心翼翼地端着,防着里面的汤洒出来,步子也不自觉地放慢了几分。 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排空酒瓶,几个工人天南地北地侃着,脸色已经有些上头。 贺璞宁端着丸子汤靠近,听见其中一个人突然问:“最近怎么不见从北京来的那个小领导了?” 贺璞宁脚步一顿,汤面轻微晃动几下,有片香菜不小心抖了出来。 这几个人浑然不知,继续着上面的话题—— “你说哪个?” “就是那个姓周的!除了他还能是谁。” “哦…… 他呀。” 其中一个人不甚在意道,随手夹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听说已经调回北京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这才呆了几天。” “本来就是下来视察的,大领导装装样子,完成指标了就立马走了呗。北京不比咱这破地方舒服得多么。” “那是。” 有个人嘿嘿笑了几声,有些意有所指道,“小媳妇儿在家里也该等急了。” 其他人都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大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老刘,你怎么天天满脑子就知道这些破事儿!” “哎呀,人之常情嘛。” 这人被揶揄了也不在意,“那小周总自己就跟电视里出来的小白脸似的,也不知道娶得老婆得长成啥样。” “我可是听说,小周总没结婚,也没对象。倒是有一些…… 特殊爱好……” 几个人听到这里,却瞬间来了兴趣,彼此飞快地对视一眼,脑袋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怎么个爱好法?” “烂尾楼那地下有个皇家什么的,夜总会,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我们村有个小子在那里当班。说是干服务生,就他那柴鸡样,谁私下里都知道是个卖屁股的。那天村里办喜酒碰见他,估计是喝多了,不小心说漏了嘴。说自己最近走大运,撞上个北京来的煤老板,长得比他们店里的‘少爷’都好看,出手更是阔绰得很,钱当白纸一样往外撒。别人听不懂,我听了,还能不知道这是那谁么!” 他说到这里,其他人立即露出嫌弃至极的表情:“原来是个走后门的,真是够恶心。幸好平时没让他挨着我……” 手里的汤碗变得越来越重,贺璞宁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汤来了。” 几个人见到他手里热气腾腾的丸子汤,立刻七手八脚地起身,急忙收拾桌面腾地方。刚才的话题也早被抛到了脑后去。 “哎,小伙子,再去拿点儿香菜和辣椒油过来。” 贺璞宁心不在焉地应下,转身往后厨走。 他此刻的心情早已乱成了一团。 周皓已经回北京了?! 这个突然的事实像是块巨钟般在他的耳边敲响。 周皓走了,陈安却还留在矿区,那是不是代表着…… 他选择了自己? 震惊、忐忑、欣喜…… 无数个情绪如潮水般澎湃而至,冲击着他的胸口,这些日子存在他内心的沟壑,也像是一分一寸被紧密地填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