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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信封破了边,里面大把的红色钞票悉数掉了出来,洒在医院褪了色的老式瓷砖上。 两人皆是一愣,慌忙蹲下身开始捡。贺璞宁飞快地一张张拾起,重新塞回到程倩的手上。程倩拗不过他,又担心手里的钱再掉出来,只能茫然地紧紧攥着。 突然间,贺璞宁看到一张钞票的上面落了点零星的湿润。 他正疑惑着,就看到有晶莹的液体顺着程倩的脸颊缓缓落下来,滴在她手里的钞票上。 “小普,你是不是介意我,喜欢过陈哥。” 她低着头,眼里噙着泪水,“我,我当时是有点傻,给陈哥带来了困扰。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个想法,你不要误会……” “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贺璞宁喉咙发堵,像吞了颗酸涩无比的青果,连舌尖都带着苦意,“当时是我不懂事,说了很多冒犯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二人都是不善言辞的人。程倩看出贺璞宁的慌乱,她摇了摇头,眼睛轻轻一闭,泪滴就打湿了睫毛,又簌簌地滚落下来。 “我知道我的钱不多,但好歹能应个急…… 你别嫌弃。” 初到异乡举目无亲的时候,是陈安伸出了一只手,把她从那个脏污的菜市场牢牢地拉了起来。如今陈安躺在病床上,她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对命运的无力感好像再一次席卷了她。程倩知道钱不多,但她只是希望能稍微帮上一点忙,一点点就好。 “小普,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 程倩哭起来没有任何声音,说话也轻得像自言自语,贺璞宁却觉得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锤,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胸口。 贺璞宁看着程倩的眼泪,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伸手把钱接了过来。 只是他坚持要打欠条,去护士站借了纸笔和印泥,一笔一句地写下时间和金额,最后让程倩和他一起签字盖了手印。 程倩一开始不想签,嘴里推脱着,不还也可以。 她不想贺璞宁对这笔钱有任何的压力。 “要还的。” 贺璞宁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笔,,塞到程倩的手里,语气平静却笃定:“我一定会还的。” 程倩微微怔愣,而后垂下眼,最终还是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他们两个没什么不同。只是在倔强又固执地维持着自己那一份微弱的、不起眼的自尊和良心。 再回到病房的时候,粥只浅下去一小半。陈安实在是胃口不佳,吃下这么多已是尽了全力。贺璞宁也没再强求,直接就着陈安用过的碗勺,三两口将剩下的小米粥全都喝完了,算是解决了自己的早饭。 他们并未有太多的休息时间,陈安小憩了半个小时,便有医生过来通知该做检查了。 矿区总院比想象中大得多。各科室更是人满为患。几乎去到哪里都是漫长的等号和排队。 时间渐渐逼近中午,日头当照,连带着医院里也闷热不少。走廊里的人实在太多,混着消毒水味的闷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密不透风地将每一个人包裹住。陈安渐渐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他头痛欲裂,额头上渐渐冒出一层虚汗,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终于熬到从检查科出来,他突然抓住了贺璞宁的袖子。 贺璞宁见到他面有异样,随即蹲下 / 身担忧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陈安摇了摇头,蓦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走廊尽头的方向。 贺璞宁当下意会,立即推着他去了洗手间。 连走到里面都来不及,刚走进洗手间,陈安便对着洗拖把的水池一阵猛吐。 早饭喝下的粥一点没消化,反倒被他吐了个精光。陈安觉得自己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五脏六腑都在身体里翻搅,烧得火辣辣的疼。 贺璞宁胸口绞痛,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陈安单薄的后背。他才突然察觉到陈安居然这么瘦,隔着衣服都能清晰感受到陈安突出的脊柱。 不知过了多久,陈安才终于扶着墙,艰难地抬起了头。贺璞宁急忙将早已备好的矿泉水放在他手上,陈安大抵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他摸着瓶身,却半晌没握住。贺璞宁不做他想,干脆将瓶口拧开,小心翼翼地扶着陈安一点点喝下去漱口。 等陈安终于缓过点神,贺璞宁也不忍再带着他继续做检查,便推着他到医院楼下的院子里透透风。 第37章 医院楼间的空地不大,不过被打理得还算不错,种着一些北方常见的白杨、垂柳之类。倒令人意外的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居然藏着一颗枣树。 几日前过了处暑,花瓣已经悉数掉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青涩的果子,细细密密地在一起,像许多绿色的小灯笼,一眼望去活泼好看,把树枝都压弯了不少。 路过的小孩子觉得新奇,看到那颗长着果子的枣树,便蹦蹦跳跳地想去摘。又被一旁的母亲柔声制止着抱了出来,说这是公家的东西,想吃mama带你出去买。 陈安一动不动地坐着,望着那对母子渐行渐远。 “小时候,我家门前也有两颗枣树。” 他冷不丁地开口,嗓子如同被砂砾纸摩擦过一般沙哑。 贺璞宁随即转向身旁,陈安却没看他,对着不远处的那颗枣树继续说:“那两个枣树长势喜人,每年都要结不少果子。日子差不多到了十月,看着小枣变大变红,就能去打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