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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我都抢着打枣,快活的很。” 陈安说着轻声笑了笑,大抵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就拿一根长长的竹竿爬上房顶,家里大人扯了床单在树下接着,竹竿一敲,红枣就像下大雨似的霹雳啪啦落在床单上。最大最新鲜的就拿衣服擦擦直接吃,有些品相不好的,就用大铁锅蒸熟了做成枣泥。剩下大部分吃不完,就晒成枣干,过年时候蒸花馒头。” 贺璞宁一声不吭地听着。 陈安说的很慢很安静,像是某个被拉得很慢的长镜头,长镜头拉完就会一下子跳到几年后的圆满结局。 “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树上的枣变红了。” 陈安说完这句话,便察觉到贺璞宁几乎是带着仓皇,立刻用力抓紧了自己的手。 陈安不自觉地笑笑,觉得贺璞宁还是少年心性,不管表面装得多么冷静,内心到底还是有些沉不住气的。 他其实并不是没有预感。 小半个月前在食堂遇到许明辉,那小子就怀疑他脑子里长了个东西。但他并平时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面馆日复一日的忙,他便又无意地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直到昨天晚上在厨房晕倒。 那种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如潮水般瞬间把他打垮了。陈安迷迷糊糊地,也不确定当时是真的看到了还是在做梦,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脸上,贺璞宁似乎跪在他旁边不停地掉眼泪。 他想伸出手去擦,让贺璞宁不要担心,眼皮却重如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意识也逐渐涣散。 陈安不知道自己昏迷的这一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觉身体好像开始渐渐地失去控制。拿着勺子的手指忍不住颤抖,甚至握不住贺璞宁递来的矿泉水瓶。 贺璞宁还在紧紧抓着他的手,陈安已经使不出力气挣脱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彷徨和无力,于是轻轻拍了拍贺璞宁的手背,语气平静地问:“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吗。”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人蓦地僵硬了一瞬。阳光在那一刻像是变成了钉子,把贺璞宁用力钉在了木椅上。 贺璞宁低着头,看着两人交叉在一起的手指。良久,他才像下了巨大决心般地抬起眼。 他不敢看陈安的眼睛,于是望向远处的天空,逃避似的说:“昨天做了核磁,似乎是脑瘤。” 陈安的反应却比贺璞宁想象的要冷静许多。没有魂惊胆颤,也没有声嘶力竭。不知道是不是头还在疼的原因,就连反应也变得很迟钝。他只是很缓慢地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喃喃了一句:“这样啊……” 陈安没问他病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后续该如何治疗,紧接着再问的却是:“那,要花多少钱啊?” 贺璞宁觉得心脏都被抓紧了,比陈安在自己面前失声痛哭还要更难受。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 他突然无比笃定地说,“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陈安并没有被这番话感激涕零,他只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大款还是神医啊,许明辉都不敢这么打包票。” “反正…… 你就安心治病,剩下的都不用管。” 贺璞宁有些倔强地回他。 好一会儿,陈安才抚上他的手腕:“你别干傻事。不该动的别动,不该拿的别拿,知道吗。我在银行还有些定期存款,你明天去取出来,密码是我的生日。还不够的话,熟人凑凑也能借点钱。实在不行…… 这不是还有个店面呢。” 贺璞宁却像是一下子就慌了:“你不许把店卖了。” “傻不傻。” 陈安说他,“反正现在我这个样子,一时半会也开干不了了。要是后续能治好,大不了慢慢攒钱再开一家。要是就这么死了,留着更没用了。” “什么死不死的,别瞎说。” 贺璞宁生气地打断他。 “那你也听我刚才的话。” 陈安像是意有所指,如同叹息般地说,“小普,没有什么比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更重要。” 许久,贺璞宁才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各项检查都做的差不多,陈安的手术时间定在三天后,许明辉约了省里的专家来亲自主刀。 脑瘤手术需要开颅,手术前一晚,陈安把头发剃光了。 他没去理发店,直接让贺璞宁借了把推子。夜晚的病区很安静,只有电推嗡嗡地响着,越来越多的头发丝顺着震动声簌簌地落在地上。 陈安自己觉得没什么,就是头皮吹得有点凉还不太适应。身后的贺璞宁和程倩倒是齐刷刷红了眼睛。 他摸了下光秃秃的头顶,笑得有些局促:“是有多难看啊,把你们都吓哭了。” 程倩被他逗得破涕为笑:“瞎说什么呢。” 贺璞宁收了剪发工具,在他耳侧偷偷讲:“整个矿区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看的。” 程倩站得远没听见,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滴溜溜地转。陈安坐得一本正经,憋了半天对着贺璞宁得出结论:“你才是真的瞎说。” 趁着病房熄灯前送走了程倩。这天晚上,贺璞宁却一整夜没合眼。 他坐在床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 窗外万籁俱寂,连风都静止了。贺璞宁深深地望着,用眼神一寸寸描绘着陈安的睡颜,从眉间到眼尾,从鼻梁到下颌,像是要他刻在自己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