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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护将军郭孝进仓促之间不能应敌,一路败退,连失碎叶、龟兹、于阗、疏勒四重镇,安西沦陷,人马死伤惨重。 八百里军报加急传到长安,朝野上下震动,形势凶险,此战若败,则国本动摇,山河不稳,文武百官忧心忡忡,皆道非燕王者不能御此强敌。光启帝连夜召见燕王,令其即刻率部出征,迎战突厥。 将军百战,当马革裹尸,为人臣者当为君主社稷尽忠,纵然凶险,也应效死,众人皆如是道。 长安的大雨如注,连绵不绝,已经数日不曾停过。 李玄寂领命,即刻调集麾下兵马。 长安城外,马蹄如雷,长戟如林,无数战马汇集而来,马蹄声轰轰隆隆,连城门似乎都要震动起来。黑压压的士兵列阵齐整,持着金戈铁盾,在雨中奔跑前行,雨水打在铠甲上,升起了白蒙蒙的雾气,弥漫成一片,一眼都望不到头。 李玄寂骑在马上,左右骁卫大将军列于其后。他的气势凛冽、目光冰冷,他的军队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出,在滂沱夜雨下、在千军万马中,他毫无疑问是如山岳一般的存在,长剑指向,众军皆从之。 星和月都被大雨所冲散,天光黯淡,只有城楼上挑着长排的风灯,在风雨中飘摇,指向前路。 在这兵马涌动中,有一骑飞驰,出了城门,径直朝这边过来了。 疾风营的卫兵迅速策马上前,将来人拦住。 赵子川从赵继海的身后出来,跑了过去,和疾风营的卫兵说了几句什么,过了一会儿,卫兵们让开了道。 一匹漂亮的小白马跑过来,谢云嫣从马上跳了下来,她戴着青箬笠、披着绿蓑衣,在雨中朝李玄寂奔来。 “又来胡闹!”李玄寂倏然变了脸色,厉声呵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快退下!否则以军法论处。” “这是第三件事。”谢云嫣拦在李玄寂的马前,她伸出了手,手心里躺着一枚小小金铃,她跑得太快,有些喘,急促地道,“我想和您说两句话,只有两句,说完我就走。” 李玄寂的眼神在风雨中显得晦涩不清,他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下雨的声音那么大,“哗啦哗啦”的,连他自己也听不见这声叹息。 他略一抬手。 左右骁卫大将军立即退后了。 “说吧。”李玄寂的语气是冷漠的,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云嫣双手合十,她的神情虔诚而庄重,就如同她在佛前的供奉,以檀香、以莲花、以顶礼膜拜祈求佛的慈悲。 “我想告诉您,我求过菩萨了,把我的福气分给您,本来我还要留一半的,现在大方一点,统统都给您,诸天神佛保佑您,血光不侵,邪崇弗近,您一定要平安归来,我等着您。” 她的眼睛生得那么美,似春华、似秋水、似天光垂落,当她望着他的时候,仿佛有月色弥漫过山林和原野,将他淹没,几乎无从抗拒。 她在担忧他吗?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是战无不胜的燕王,朱太皇也好,光启帝也好,还有朝中文武百官,众人皆对他说:“此战必胜,不破楼兰不须还。”,只有她,巴巴地跑过来对他说“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真是小家子气,令人发笑。 只有她会对他这么说,这世上,只有她而已。 李玄寂的心刺了一下,有些酸、也有些疼,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会,这样不好,他是威慑四海的燕王,本不该有这样脆弱的感觉。 他的手指屈张了一下,有这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想伸出手去,在众军之前、在万目睽睽之下,他能不能……轻轻地摸一摸她的头? 飞廉站得有些不耐烦了,仰起头,在大雨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长鸣。 隆隆的战鼓倏然敲响,如同风雷涌起,冲破长空。 李玄寂的手又收了回去。 谢云嫣退后了一步。 风那么大,雨那么急,青箬笠亦不能遮盖,她仰起脸,美丽的脸庞上满是水,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她的眼泪? 年轻的女孩儿,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望穿了这一夜冰冷的风雨,她生怕他听不见,握住了小拳头,大声朝他喊道:“玄寂叔叔,您不回来,我就一直等,我说过,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我总会等到您的。” 她的声音被风吹雨打得断断续续的,李玄寂屏住了呼吸,唯恐漏掉一个字。 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 他的心口突然变得火热,如同烈焰焚烧,他想,如她所愿,他会平安归来。世人视他为修罗鬼刹,那也无妨,为了她,他甘为厉鬼,斩破一切,回到她的身边。 李玄寂深深地望了谢云嫣一眼。 目光交错,如同水与火。 然而,还没等谢云嫣看清楚,他一声断喝,倏然策马前驱。 万千军马追随在他的身后,如风云翻卷,如浪潮汹涌,奔腾而出。 他没有再回头。 —————————— 第46章 燕王想起前世 过了□□日。 这天大清早的时候, 法觉寺来了一个和尚,给谢云嫣传信,说圆晦师父要见她, 叫她去一趟。 谢云嫣也正打算去法觉寺为李玄寂祈福,当下就过去了。 百年古刹,还是旧时模样,曲径通幽,梵钟隐在山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