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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骗你,但也不会对你毫无保留。” 她的话一向温柔,也不留余地。 * 七岁的陶溯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不过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桃子,我还是挨着你睡。”江昔同往常一样,抱着自己的被子过来了。 经过几日相处,两个小孩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 陶溯笑她,“你胆子真小。” “哼——”江昔撇过头去,还是朝陶溯的地方挤了挤,“谁叫爹爹老是要自己一个人先去探路,每次都弄到三更半夜的。” 陶溯起先觉得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江声本就有领头风范,一马当先没什么不妥。 只是他突然想到最近这几日自己的遭遇,好像所有倒霉的事都冲他来了:过桥的时候会踩到坏掉的木板,进了丛林茂密处便总有陷阱,路过湍急的河流也会踩到脚滑的东西,不过每每都化险为夷—— 细细想下去,他发现这都是因为江昔跟在他身边。 而江声也的确表示过不希望他俩待一起——是怕误伤了江昔。 在从头想过来,似乎还有更恐怖的地方。 江声是故意与他们失散的,让他们乱跑,好撞上那些士兵。偏偏不巧,他遇到了那场火,本想借着那场火烧死两人,只因有人看到,说了一句‘那好像是少主的衣服’,他才不得不表现他的仁爱之心。 他明知道一个七岁的孩子刚死了母亲,最是容易崩溃的时候,这个时候却紧逼他扛起家族大梁,为的是彰显自己的沉稳靠谱。 江昔之前在森林里说了一句,‘又去?’,说明他之前去过一次,现在看来,目的就是为了布置陷阱。他说要把他带到身边,只是要带他去陷阱那里,但是未曾想到江昔会跟着一起,只好放弃。 一切奇怪的,不奇怪的地方都连上了——江声想夺权。他在一步步地收揽人心,想要本该继承父位的他死于意外。 陶溯当然没想得这么清晰,只是几个地方模模糊糊地涉及到,一串下来,细思极恐。他一下觉得后背发凉,呼出的气息也不顺畅。 江昔见陶溯没有回话,感觉他整个人愣愣的,便一边戳他,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离我远点!”陶溯一时没忍住,身体同时往后躲开。 不不不,他不能让江声发现端倪,他更不能让江昔卷进来——他还要在江声面前演,直到他能够与之对抗的一天。 “咳咳……我的意思是,我身上脏……”陶溯掩饰地咳了几声,压低声音。 “嗐,这有什么——”江昔没有发现异常,同往日一样,还是朝陶溯靠了过去。 陶溯不再说话,整个人陷入了沉默。江昔也不再自讨没趣,慢慢睡着了。 他以为有人在黑暗中为他提灯照路,而现实却浇他一桶冷水,告诉他所有的灯火仅是为了烧死他。 ☆、第59章:笑里藏刀(四) 乔言卿知道江声没有他所描述的那么和善,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残忍——她难以想象陶溯活得有多煎熬。 “待羽翼丰满之日,我便与他撕破脸皮,便是如今你所看到的了。” 陶溯似乎觉得没有要讲的了,便停住了。而乔言卿眉头一皱,简单问道:“江昔呢?” “江昔?”陶溯显然有些意外,虽然江声讲述的时候添了许多主观色彩,但那确实是事实,所以他自己要讲的并不多。陶溯没有讲关于江昔的事,只是觉得江声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根本不用他解释。只不过乔言卿说她不全信江声的话,现在却在反问他江昔的事,实在让他生恼。 就像卡在喉间的鱼刺,吐不出也咽不下。 “你觉得是我逼死她的?”陶溯的小孩心性从七岁的某一天开始便强行断了,只不过断得不彻底,如今被人捅了个面目全非,索性把多年积攒的情绪通过此番任性全部发泄出来。 乔言卿并不这么觉得,她从一开始想让陶溯讲的便是江昔的事,她不相信江声,那只能让陶溯讲。 而陶溯的情绪已经发作,“你是不是又要开始讲那些所谓的道理,说我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没等乔言卿发话,他抢先一步答道:“这怪的了谁?我逼她了?我早就把界限和她划得清清楚楚,她偏要平白无故为我做那些事情,我为什么必须要接受,又为什么必须要感到愧疚?她何必与我亲近,何必要考虑我,她——”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似有哽咽,“何苦往我这烂泥里钻?” 泪水已经蓄得半满,他猛地一低头,不想这么丢脸。 陶溯又迅速抬起头,眼眶已经有了明显的泛红,泪痕淡淡的,只是因为后面要流的泪已经被憋住了。 人一旦有了要流泪的真情,痛苦的同时也会弱势下来。 他说话开始隐约带着鼻音,他还是不想让乔言卿真的觉得他逼死了江昔,“……她本就不该选择义无反顾地跟着我,虽然跟着江声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真的不需要她为我做这些,她非要胡来,我只好用胭脂铺掩护她,却没想到那次写信劝她回来之后……竟出了意外。” 乔言卿知道江昔的死对陶溯来说是一道不可磨灭的伤口——陶溯作为‘桃子’时曾讲过他的身世——他将江昔视作唯一的朋友。 她覆手上去,轻轻拍着他的手,什么也没有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