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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韫只需要再耐心一些,免得打草惊蛇,静待完全掌握主动权的那一日。 朝中事务暂时都可搁置在一旁,前段时间忙得废寝忘食,整日整日吃住都在政事堂,他忘了宋清玹,忘了姑苏城,忘了看搁在书案角落的一沓书信。 等他终于有闲暇时,信手翻开那一层厚厚的信件,每一封每一页得细细品读,将所有书信摆在一处对比,惊觉全部都不对,若是只一回也就罢了,定不能每封信都同往日习惯差的十万八千里。 果然,命驻扎在姑苏保护宋家的暗探侍卫仔仔细细、里里外外调查一番,闺阁中的只有丫鬟七枝一人。 宋大人、宋夫人竟也与她串通一气,沈韫怒不可遏,亲自前往姑苏验证,寻人未果,当夜快马加鞭赶回来,从源头开始查起。 而宋清玹此时顶着一张乌漆嘛黑的小脸蛋,眉毛画得浓重粗犷,身上穿得是粗麻布料,她已经完全适应良好,第一回穿上身还娇娇气气,扬起被磨得通红的胳膊诉苦,将一肚子不爽利都撒在福安身上。 福安嘴笨,不晓得宽慰人,傻傻又去买了好几种不同的麻布衣裳回来,“买衣裳的说,料子都不一样,姑娘试试,总有能穿的罢。” 宋清玹只觉着他定是被人给骗了去,摸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粗糙。 “你可真是个傻子,怎么长这么大的?” 但福安很能唬人,光是往街上一站,百米之内的寻常百姓都会绕道走,他煞气很重。 “你杀过人没?” 福安点头,不明白宋清玹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而宋清玹得到肯定的答案,倒吸一口凉气,暗自咂舌。她可是连一只鸡都没有动过。 福安很坦然,他是主子的暗卫,此生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主子,主子的命才是命,杀人有什么奇怪的。 他们已经驾马车行了很远的路程,愈往前人烟愈是稀少,宋清玹有预感边关将近,她掀起窗帘子,向车厢外头看去,刚才已经穿过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这里的树木明显长得与京都周边有所不同,更加高大,更加茂盛,也更加粗硕,定然是生长在此处有些年头了。 京都城的商人做什么生意的都有,木料生意算是其间还较为火热的一种。京都繁华,上至世家贵胄,下至平民百姓寻常人家,对屋里摆设家具多半都是很讲究的,木料生意自然好做。 城郊的树木如果不是皇帝明令下旨不许砍伐过度,怕是早就荒芜遍地,哪里……哪里还能有沈韫带她去那回,她亲眼所见的繁茂。 宋清玹抿紧嘴唇,眼神有一瞬间黯然,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过他,每天所见所闻太多太新鲜,而且她虽然有很多银票,但不是什么都不必发愁的,一路上要烦恼,要解决的难题也不少。赶路太累,一到晚间就犯困,挨着床就睡着。 恍然间,她悄悄把沈韫藏在了心底,梦里也没有再出现过。 “前面就是城里了。”福安高声提醒她。 宋清玹回过神来,继续向外头望去,灰溜溜的脸蛋一点也不起眼,偶尔有人瞧见也只是诧异,哪家公子哥如此不修边幅? 长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流动摊贩,推着自己做的粗糙小车,游荡于大街小巷,城里人也少有身穿绫罗锦缎的,皆是灰扑扑一身素衣,宋清玹这一眼望去,哪里都是灰扑扑的,好似连天都是灰色的。 或许这就是边关城池么?连年征战,导致空中都沾染上浓重的血腥气,如同黑云压境,连带着取走了这座城中百姓的笑容。 马车一路疾行,马蹄飞扬,最终停在一所客栈前。福安下了车架,就径直走去抚摸伴了一路的枣骝马,他十分喜爱这匹马匹,平日里精心喂养,为其梳理毛发,倒是比待她还用心。 宋清玹跳下车辇,清了清嗓子,打算就此与福安别过:“福安,多谢你这一路的相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可以回去向你家主子复命了。” 他抚摸马匹的手一顿,黝黑的眸子转而看向她,嘴唇轻启,终究还是阖上了,他想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最后将停在哪里?她一个姑娘家,脾气那么不好,一个人上路的话,要是惹着了什么人,被人欺负,那可如何是好? 这些都没有问出口,也都不是他应当问的。他只是一个下人,虽然没有签卖身契,但也终归是一个下人,下人是不应该过问主子的事的。 “好。姑娘请一路小心。”福安攥着拳头转身,就像他当初也什么都没有带一样,孑然一人去了驿站,接走了宋清玹,人生莫名其妙多了一段旅程,但是最终,他还是要一个走。 “你等一等!”宋清玹叫住了他。 福安心头不可抑止地涌起一股欣喜,他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眉眼依旧锋利,气势逼人,但是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细碎微光来。 对面的姑娘画着可笑的浓眉,梳着男子发髻,穿了好几层的粗麻布衣裳,掐不出腰身,整个人毫无线条可言,一笑,露出一排嫩生生的小细牙。 福安觉着,她这个笑似乎比以往所有都要好看。 宋清玹歪着脑袋说:“我见你甚是欢喜这枣骝马,不如你带它一道走吧,就算作你这一路辛勤相护的犒劳。” 福安讷讷应声,上前牵起马匹,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失落包裹住,他该高兴的,他拥有了一匹马。可不知为何,心里闷闷的,他方才是想她说什么?他怀有了怎样的期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