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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身上最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却是垂下来的手。 从上面焦黑的痕迹就能看出来,是被人用烙铁烫过…… 沈伯文内心的怒火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下来,对王百户道:“山下有一辆马车,是专门用来接伤员的,上面还有一位大夫,让唐阔带着你过去,先将这位左秀才的伤势控制住。” “是,沈大人。” 王百户有点诧异这位沈大人居然想得这么周道,不过这份诧异只持续了一瞬间,就变回了对怀中之人的担心,应了一声之后,便带着人快步下山。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正是担心左宏吉伤势的姜大郎。 这种担心,已经压过了他对沈伯文的敬畏,顾不上请示,就小跑着跟了过去。 沈伯文都看在眼里,并没有阻拦的意思,至于看守双腿都被打断了,胳膊好像也折了,应该也算是伤员?但就凭他做的那些事,就不配跟左宏吉他们躺在一辆马车上,沈伯文忽视了他接连不断的哀嚎声,走到长杆下,看小曹百户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人放在地上。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轻重不一,然而共同的特点是每个人都干的爆皮的嘴唇,以及苍白的面色,还有涣散的眼神。 不等沈伯文发话,小曹百户就赶忙指挥着人去舀水过来。 其中有一个人,许是看出了沈伯文是这些人里面领头的,他定定地看着他,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沈伯文再次蹲下身子,凑近才听清,他近乎一字一顿,费力地说出口的话是: “您是……雷大郎……请来的人吗?” “是。” 沈伯文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样复杂的情绪,但他颔了颔首,给了对方一个确定的答案。 许是听到了自己期待中的答案,这人才呢喃着闭上了眼。 “好……真好啊……” 沈伯文心里一突,赶忙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温热的鼻息扑在他的手指上,虽然微弱,却实打实的存在。 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重新站起身来,将方才对王百户说的话又对小曹百户说了一遍。 小曹百户表示明白,等到给地上这几人都喂过水之后,他便指了几个人,让他们把这些人都送到山下的马车上去,而自己则是带着手下配合江百户他们继续搜寻漏网之鱼。 沈伯文没有习过武,便不跟上去给他们添乱,留在这片空地上,手中拿着方才从看守房中搜出来的名册,就这火把的光亮仔细翻阅。 不多几时,江百户与小曹百户就都带着人回来了,手下人的手里还牵着一串儿的人。 只看衣着,便知不是劳苦矿工们,而是些奴役矿工们的看守。 沈伯文对这些人毫无多余的怜悯,他收回视线,走到负责清点矿工们数量的鲁师爷跟前,开口问道:“名册上一共有三百一十五个,这几年死了将近五十个,算上雷茂还有方才送下山的那七个,应当还有二百五十八个,这边有多少人?” “这边只有二百三十四个。”鲁师爷对于数字相关的东西很是敏感,数过一遍就不会忘。 在人数与刀兵的压制下,这些矿工们原本就不大的胆量越发小了,一个个像是鹌鹑一般蹲在空地上,一个挨着一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几年的鞭打高压之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麻木了,虽然有些人看出他们好像是来救自己的,但却还是在他们没有发话之前,半点儿不敢动弹。 不过在沈伯文与鲁师爷说完这两句话之后,旁边忽然有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传来,竟还是个女声。 “大人……那些被绑起来的看守里面,有七八个就是从以前的矿工里出来的……” 沈伯文与鲁师爷同一时间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说话的的确是一位女子。 尽管穿得灰扑扑的,但整体上却能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整洁,沈伯文猜测,她或许是被某个看守掳来的。 鲁师爷对她倒是还真有点儿印象,先前就是她主动告诉他看守的名册放在哪个地方的。 “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走到沈伯文旁边,跟他耳语了几句。 沈伯文听罢,沉思了片刻,便点头应了。 …… 而另一边,在得到秦镇今晚设宴邀请黄林的消息之后,方指挥使与沈伯文商议过后,便指派方指挥使的得力干将——福州府的余千户,带着手底下的严百户,还有六十个兵卒去将秦府围了。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无用的。 余千户没有花多大功夫,便将这所宅子里的人都控制住了,包括黄林与秦镇本人,也包括方才那个在后院里准备悬梁自尽的女人。 这个女子自然是霜娘。 在傍晚的时候,秦镇就让下人给她带话,让她把自己收拾得好看点儿,晚上黄大人会来赴宴。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前,毫无焦距地看着外面,带话的下人口气也并不恭敬,见她不回应,便撇了撇嘴,只要在这个宅子里的人,有谁不知道这西跨院里住着的这位霜姨娘的底细呢? 不过是个死了男人又被自家老爷看上带回来的乡下妇人罢了,要不是长了一张好脸,恐怕还在乡下种地呢,不过连同下人们也看不起她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秦镇压根儿就没有多疼惜他后院的姨娘们,只不过把她们都当做宴客的工具罢了,下人们不敢议论自家老爷的癖好,只能瞧不起这些女子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