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 第17节
见他避做一边,樊长玉十分不好意思:“刚才挤到你吗?” 被她头发擦过的下颚还痒痒的。 谢征避开她的视线,只说没有。 天空又飘起了雪,樊长玉坐在凳上陪胞妹玩翻花绳,姐妹二人脸上映着火光,笑起来的眉眼极为相似,像是能融了这整个冬夜的寒意。 谢征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去看漫天飞雪。 一阵rou香里传出丝丝甜香时,樊长玉再一次直接挤到谢征边上,用火钳子把两个地瓜刨了出来。 地瓜表皮被烤成了焦灰色,轻轻一捏又烫又软。 樊长玉给了谢征一个,她和胞妹两人分着吃一个。 樊长玉虎得很,一把就把地瓜扳为两截,露出黄橙橙的地瓜rou,尖端一丝一丝地还冒着热气,闻着味就觉得甜。 樊长玉给了胞妹一半,两人一边烫得直吸气一边吃,吃进嘴里更甜,嘴边还不小心蹭到一点地瓜皮上的焦黑。 谢征剥开地瓜皮也咬了一口,确实比他印象中的烤地瓜甜很多。 今晚的重头戏自然还是锅里那卤了一个多时辰的rou,本就卤得浸透了所有卤香的五花rou切成丁后混着香菇丁放锅里一炒,爆出香菇的香味后,再勾一勺卤汤,捞起来盖在白米饭上,最后卧上一个切开的卤蛋。 谢征吃到了落难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顿饭,这夜入睡前心情都还甚是不错。 当然,如果房顶没有突然传来海东青声嘶力竭的叫声的话,他不错的心情估计能保持得更久一点。 第17章 使劲忽悠 谢征沉着脸披衣起身,刚拄拐出门,就见樊长玉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抓着羽毛被扑腾得七零八落的海东青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瞧见谢征,她还有点惊讶:“吵醒你了啊?” 挨了几巴掌蔫头耷脑的海东青一看见主人,立马又可怜兮兮叫了起来,不过这次没敢歇斯底里了,叫声弱得跟小鸡仔似的,脑袋上的毛都翘了起来,再不复之前的油光水滑。 谢征沉默了一息开口:“这是……” 樊长玉晃了晃手上拎在手上的海东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好几次都看到这只矛隼出现在附近,正好买了只老母鸡回来,就试着弄了个陷阱抓,没想到还真抓到了!” 一般的鹰隼只能叼走小鸡仔,但是这只矛隼实在是大,张开翅膀近乎有一米长,力气也大的惊人,在楼顶挣扎时,把房顶都弄出了个大洞,若不是樊长玉听到动静上去得及时,只怕它真能挣脱陷阱跑掉,后面挨了樊长玉几巴掌,才老实了。 她道:“明早我拿去集市上,看能换几两银子回来。” 海东青继续用一双豆豆眼可怜巴巴地瞅着自个儿主人。 谢征没眼看这蠢鸟,冷着张脸昧着良心说:“市面上没人买鹰隼这类活物,杀了吃rou质柴且酸,养一般人家也养不起,未经驯禽师驯过,野性难改,极易伤人。” “这样啊。”樊长玉顿时大失所望。 她挠了挠头:“不过这只矛隼被捕兽夹夹伤了腿,翅膀扑腾时也在房椽上折伤了,放野外去只怕难熬过这个冬天。” 海东青适时发出虚弱又可怜的叫声。 谢征:“……我略通驯禽之法,可以试着帮忙驯驯,驯好的鹰隼,能卖个百十两往上。” “诶?”樊长玉很是诧异,不过一听说这只大隼被驯好了能卖个几十两甚至百两银子,又很高兴,连带明天还要补屋顶都觉得不算个什么事了。 “那就先养在家里!” 她当即找出一个鸡笼子把海东青关了进去,又拿出伤药和纱布。 海东青缩在笼子角落里,被樊长玉拎起一只脚上药缠纱布,一双豆豆眼里满是惊恐,却一动也不敢动。 谢征看着海东青的脚被裹成了个粽子,眼皮跳了两下。 樊长玉做完这一切,蹲在笼子旁看着海东青,目光里充满了看着百十两白银的怜爱:“明早杀猪了,再给你点新鲜下水吃。” 猪rou得留着卖,下水可以随便霍霍。 今天杀的那头猪,下水已经全做成卤味了。 回房前,樊长玉想了想,又觉着堂屋里太冷了,她和胞妹的房间里有炕,就没燃炭盆子,怕言正伤重体弱,才给他房里点了炭盆子,正好可把隼放他房里去。 那可是百十两银子,千万不能被冻死了! 于是樊长玉脚下打了个转,拎着鸡笼子和海东青敲开了谢征房间的门。 也不管房中人是何脸色,把鸡笼子往他房间的角落一放:“夜里冷,别把这只矛隼冻坏了,就暂放你房中吧。” 谢征目光阴恻恻扫了海东青一眼:“……好。” 房门一关,海东青一双豆豆眼对上主人那双狭长阴沉的凤眼,拖着被夹伤的腿,耷着掉了不少羽毛的翅膀瑟瑟发抖。 - 第二天一早,樊长玉果然杀了猪就拎了半叶切碎的猪肺来喂海东青。 今日外边似乎格外冷,雪都快堆到了门槛处,房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冷气直叫人打哆嗦,透过房门往外看去,檐下的冰棱子都凝了一排。 樊长玉手被冻得通红,她把装猪肺的大碗放进笼子里后,搓了搓手,才对坐在床头的人道:“今天大寒,冷得厉害,你一会儿起身多穿点,我煮了毛血旺,吃了暖身子。” 谢征点头表示知晓,不过他确实没什么厚衣可穿,不消片刻,樊长玉就找了一身她爹的厚袄拿过来。 谢征穿上身形都有了几分臃肿,不过好在他身量足够高,看上去倒是依旧俊朗。 而且这身冬衣当真御寒,任冷风怎么吹,身上都是暖和的。 不过和袄衣一起拿来的还有一条墨蓝色的发带,这发带谢征是见过的,上次樊长玉还负气系到了她自己头上。 他皱了皱眉。 - 樊长玉也端了个大汤砵从厨房走出来时,见了他起身后已洗漱好,便道:“起了啊?正好坐下开饭。” 她手中的汤砵一眼瞧去汤面红亮亮的,空气里都飘着股十分霸道的麻辣香味。 樊长玉发现他没用自己拿去的那条发带,倒也没说什么。 她是看他很爱干净,冬日里沐浴不方便,但他三天两头又会自己用热水擦身,发带也经常洗,有时候迟迟不干,他还会拿到火塘子旁烤,她才把买回来的那条发带拿给他换着用。 她又不是那小心眼的人,哪能说不给他就真不给他! 这一砵装得太满,刚起锅又烫得厉害,樊长玉把汤砵放桌上后,忙用被烫到的手指捏了捏耳朵:“呼,好烫!” 小长宁凑过去:“宁娘给呼呼,呼呼就不烫了。” 樊长玉哭笑不得把手指递给胞妹,长宁鼓起腮帮子吹了好几口气才作罢。 樊长玉一抬头,就见谢征正神色怪异地看着自己,她抹了一把自己脸,发现脸上也没炭黑,不由问:“我脸上有东西?” 对方收回目光,只说:“没有。” 樊长玉狐疑瞅了他两眼,把碗筷摆过去:“尝尝这血旺!本来要现烫现吃味道才是最好的,不过今天来不及了。” 汤面最上边铺着一层浇过热油的花椒和干辣椒,底下码着切块的猪血、昨晚卤过的肥肠、猪肚和猪肺等下水,可惜家里没有发豆芽,最底下没铺上一层白胖脆嫩的豆芽。 樊长玉给胞妹碗里捞了一块猪血,小长宁辣得直吸气,吃完一块却还眼巴巴地看着汤砵:“还要!” 樊长玉又给她捞了两块。 谢征还是第一次瞧见这大杂烩似一锅羹汤,看这汤,似乎也不能喝,而且樊家没有用公筷的习惯。 平日里一些炒菜也就罢了,可以各夹一边,这一锅炖,几乎就没法下筷了。 他迟疑的时间里,樊长玉姐妹俩几乎已干完了半碗饭,樊长玉看他只吃饭不吃菜,困惑道:“你不吃辣?” “……也不是。” 他终究是抛下了那点用膳上的洁癖,皱着眉头夹起了一块煮成暗红色的猪血。 入口第一感便是麻且辣,几乎不用嚼,稍微用力一抿,血旺就在唇齿间化开了,倒是出乎意料地好吃。 他陆陆续续又尝了里边的卤下水,先卤再煮,卤香跟麻辣完美结合起来,直叫人控制不住下筷的速度。 这顿饭吃完,谢征几乎已不记得自己在吃食上有洁癖了。 也确如樊长玉所说,身上很快就被辣出了汗,竟半点不觉外边的天气严寒。 他问:“这是本地特有的菜肴?” 樊长玉说,“算是吧,镇上溢香楼里的名菜,那位女掌柜会的菜式可多了!” 谢征只动了一瞬把这菜往军中推广的心思便放弃了,军中饭菜只管饱,做不到这般精细,再者番椒花椒这些调味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樊长玉收拾完碗筷,又把他房里的海东青拎到了火塘子旁,出门前不忘叮嘱他:“厨房里还有半叶猪肺,你晚些时候再切碎了喂给那只矛隼。” 她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道:“若是得闲,也试着驯驯?” 谢征懒洋洋扫过去的目光却有如凌迟:“……好。” 海东青在笼子里颤巍巍缩起了脖子,像一只巨型鹌鹑。 樊长玉便放心推着板车去了铺子里,今日雪大,这个时间点了,街上来往的行人都还没几个。 到了rou铺那条街,也是冷冷清清的。 樊长玉打开铺子门,又清理了檐下的积雪,这才发现她用砖头垒在外边的灶台叫人给砸了。 她当场给气乐了,她这铺子里才卖了几天卤rou生意?这么快就惹人眼红到要砸她东西了? 经历了樊大和赌坊的事,她在外边一向以凶悍泼辣出名,凶名有时候也有不少好处。 樊长玉当即把扫帚一扔,叉腰骂道:“那个鳖孙犊子砸了你姑奶奶的东西?有事不敢当面说只敢背地里干这些勾当,祖上是当王八的不成?” 她自幼习武,气沉丹田开骂,嗓门能贯穿整条街。 相邻几个铺子的屠户都没吱声,只有郭屠户被她目光扫到,立马嚷上了:“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给你砸的!” 樊长玉还真没怀疑他,因为郭屠户脸上除了幸灾乐祸,半点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 一旁的屠户娘子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道:“坏了,长玉,你家这铺子先前关了一个月,是不是没交保护费?” 樊长玉还是头一回听说保护费这东西,疑惑道:“那是什么?” 屠户娘子叹了口气:“咱开门做生意,除了要按月给官府税钱,还得拿点钱孝敬管着这条街的混混头子。定是这些日子你铺子里生意大好,叫那些人听到了风声,要我说啊,他们一会儿八成还得过来。” 樊长玉心中有了谱,那些人昨晚砸了她门口的灶给她下马威,今天肯定还会来找她收保护费的。 她向屠户娘子道了谢,先把带来的鲜rou和卤rou摆案板上了,再往门后放了条长棍,一边卖rou一边等那些混混找过来。 辰时三刻,一群街痞才一路横冲直撞往rou市这边走来,气焰很是嚣张,沿途的人看到他们纷纷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