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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第三十五集)

然又升起一道烽烟,接着又是一道。

    第七章

    看着三支浓黑的烟柱滚滚而起,刘建心下一紧,知道是吕氏的援军来了。

    果然,烽烟升起不久,步兵校尉刘荣便飞车而至,远远叫道:「外面来了两

    队人马!看旗号是屯骑、越骑两军!」

    刘建气急败坏地说道:「齐仙子!仙姬不是说过会在途中对吕让等人下手,

    让他们到不了军营吗?」

    齐羽仙淡定说道:「吕家又不是只有吕让、吕忠和吕戟这几个废物。如果我

    没有记错,屯骑、越骑两军的军丞和军司马,好像有不少都是姓吕呢。况且不用

    奴家细说,建太子想必也知道,屯骑和越骑两军都是骑兵,全力驱驰,一个时辰

    之内就能赶赴洛都,若不是仙姬设计,岂会到了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刘建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能把两支援军拖到此刻,那位剑玉姬已经是智谋过

    人了。换作旁人,两军说不定早已入城。

    道理虽然如此,刘建仍忍不住忧心如焚,屯骑和越骑是汉国数一数二的精锐

    骑兵,一旦入城,必定是一场血战。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这可怎么办?」

    苍鹭举起铁如意,「攻下永安宫便是。」

    「还要攻打永安宫?」刘荣叫道:「内有坚城,外有强军,此时再攻打永安

    宫,岂不是腹背受敌?这是取死之道!」

    刘建也感觉大为不妥,自己手中的兵力并不具备压倒性优势,屯骑和越骑两

    军入城之际,困守北宫的卫尉军若是趁机一冲,大好的局势很可能瞬间崩盘。

    中垒校尉刘子骏道:「依我看,还是先回师,击败屯骑和越骑两军——他们

    远道而来,此时必定人困马乏。」

    攻占武库的虎贲校尉刘箕此时也在中军,他皱起眉头,沉声道:「诸君是不

    是过于慌张了?如今夏门在我等手中,屯骑、越骑两军虽是精锐,可他们都是骑

    兵,我们据城而守,难道那些骑兵还能飞进城里来?」

    苍鹭紧盯着北宫的城门,对夏门的烽火看也不看,「只要你们能守住一个时

    辰,我便能攻克永安宫。」

    刘建心一横,「依卿所言!」

    刘荣一跺脚,「我去守城!可说好了,一个时辰若攻不下永安宫,你们可得

    赶紧想办法!」

    鼙鼓声震天响起,中垒、虎贲两军排成阵列,接着六辆蒙着犀皮的冲车从阵

    列中驰出,缓缓向前移动。武库所藏皆是精品,这六辆冲车都蒙着三层犀牛皮,

    前面的冲锤犹如鹰嘴,重逾千斤,寻常的木门根本挡不住冲锤一击。

    冲车距离苍龙门还有百余步,把守城楼的卫尉军便开始放箭。但箭矢落在车

    上,连外层的犀皮都无法穿透。

    紧随在冲车之後的,是三幢木制的移动箭楼。数百名家奴喊着号子,将箭楼

    推到阵前。箭楼高达五丈,比北宫的城墙还高丈许,上面的弓手纷纷弯弓搭箭,

    与城楼上的守军对射。

    一刻钟後,一辆冲车终于冒着箭雨逼近宫门。一声号角响起,震天的鼓声蓦

    然停止。除了箭矢破空的锐响,场中只剩下一片死寂。在数千人的注视下,冲车

    内数十名军士拽动铁链,奋力拖起冲锤,往绘制着苍龙的宫门撞去。

    沉闷的撞击声在城墙下响起,每一次冲撞声传来,宫门外的乱军便发出一声

    高呼:「万胜!」

    「万胜!」

    「万胜!」

    巨大的声浪震撼天地,朱红色的宫门上,用金粉绘制的苍龙高达丈许,气势

    恢宏。然而此时,两条象征着皇权的苍龙正在冲锤的撞击下不断剥落、变形。

    一辆又一辆冲车毫无损伤的靠近宫门,卫尉军的士气愈发低落,发出的箭矢

    也愈发软弱无力。当箭楼移动到距离宫门三十步的位置,城楼上的卫尉军已经被

    完全压制,几乎稍有人露出头来,就被箭楼上的弓手射杀。

    伴随着乱军高呼的「万胜!」声,冲锤高高荡起,然後夹着沉重的风声,又

    一次撞上前去。轰然一声巨响,不堪重负的宫门终于破碎,木屑四处纷飞。

    乱军齐声欢呼,随即在鼓声的催动下潮水般往宫门涌去。

    中垒军再立一功,刘子骏兴奋异常,拔出佩剑高呼道:「诛灭吕氏,就在今

    日!」说着当先驱车冲入宫中。

    守卫宫门的卫尉军早已逃散殆尽,苍龙门大门洞开,乱军沿着北宫贯通东西

    的御道长驱直入。先攻下完全是装饰性的建礼门,然後是崇贤门、雲龙门,再转

    而向北,接连攻占延休殿、安昌殿,等乱军占据景福後殿,永安宫已然在望。

    这一路攻杀顺遂无比,除了偶有几名逃走不及的士卒被乱军追上斩杀,卫尉

    军就没能完成过一次有组织的反击,几乎是望风而逃。

    「酒囊饭袋,外强中乾!」刘子骏对诸吕下了句断语,然後整了整衣冠,命

    驭手驾车向前。

    永安宫大门紧闭,丹墀上空无一人。但刘子骏知道,宫门之内有无数双眼睛

    正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可能载之史册,流传後世,被後

    人激叹和赞赏。这将是自己一生功业的巅峰,诛除jian贼,名标青史,就在此时!

    刘子骏长声道:「吾乃中垒校尉刘子骏!今日奉诏勤王!吕氏作乱,宫中不

    靖,为太后安危,还请太后移宫!」

    刘子骏一口气说完,自觉声如洪钟,铿锵有力,不禁志满意得,顾盼之际,

    雄姿英发。

    忽然「绷」的一声轻响,一点寒光飞掠而来,正中马首。那匹驭马一声不响

    地仆倒在地,额头上只露出一截箭羽。

    接着又一箭,同样正中马额,一矢毙命。

    刘子骏还在愣神,前面的驭手已经跳下马车,伏身躲避。他在前面看得清清

    楚楚,自己乘驾的是单辕双马的大车,马首带着铜制的辔头,而两支羽箭不仅准

    确地射中马辔圆环状的络脑中心,而且轻易穿透额骨,无论准头还是力道,都堪

    称惊人。

    那驭手反应很快,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刚转身从车上跳下,还没有落地,一

    支利箭呼啸而来,从他左侧的太阳xue射入,穿透颅骨,从右侧的太阳xue射出。那

    名驭手被长箭的力道射得一头撞上车厢,鲜血从额角汩汩而出。

    紧闭的殿门从内推开,刘子骏愕然张大嘴巴,眼看着数以百计的军士从殿中

    涌出,他们赤衣黑甲,背着黑色的箭囊,手持弯弓,腰侧佩着五支细长的竹管,

    里面装的是不同质地和编织手法的弓弦。

    射声士!这些是射声士!

    刘子骏脑子几乎糊涂了,屯骑和越骑两军还在城外,射声军怎么会突然在北

    宫出现?他们难道是长了翅膀飞进来的?

    闻声而射,是为射声。汉国是役兵制,成年男丁都要服兵役,这七百名射声

    士无不是万中选一的神射手,比起塞外的射雕儿也毫不逊色,可以称得上是六朝

    最精锐的射手。若是两军交战,刘子骏一定会命令自己的中垒军披上重甲,手持

    重盾,依靠强大的防御力对射声军进行碾压。

    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为了立功,刘子骏不仅轻车突进,身边更是只有数

    十名身披轻甲的中垒军,其他都是各家门客、奴仆之类的乌合之众。

    那些射声士在丹墀上分为两列,前排单膝跪地,後排左腿在前,右腿在後,

    身子微微後仰,同样是右手握着弓身,左手拇指扣着铜制的扳指,食中二指挟着

    羽箭,垂在身侧。

    一名戴着弁冠的军官举剑喝道:「弦!」

    两排军士同时挟起羽箭,搭在弦上。

    「望!」

    军士抬起弓,展臂将弯弓拉成满月。

    军官长剑一挥,「灭!」

    数百张长弓同时一振,只发出「绷」的一声。

    只一轮劲射,永安宫前的乱军就死伤狼藉。周围伏尸遍地,只剩下刘子骏一

    人孤零零立在车上。

    永安宫内,吕雉高高坐在御座上,怀里抱着一隻纯黑的波斯猫,玉手轻轻抚

    摸着。

    江充等人躬身立在御座前,殿内针落可闻,静悄悄没有丝毫声息。

    「到底是帝室宗亲,」吕雉望着怀中的猫儿,淡淡道:「连其家人,一并厚

    葬了吧。」

    吕淑和吕戟低着头,脸上各有一个红红的手掌印。听到太后吩咐,刚从宿醉

    中醒来的吕戟立即道:「太后仁德!这种犯上作乱的逆贼,理当诛其九族!只诛

    一族,太便宜他了!」

    吕雉冷冷道:「诛其九族,就诛到天子头上了。蠢才!」

    吕戟讪讪地勾下头。

    「巨君不在,江充,射声军就交给你了。」

    江充昂然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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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羽仙叹道:「我们到底还是算漏了。只让人盯着吕巨君,却没想到他竟然

    提前一日就把射声军送到了永安宫内。想必这宫里也有秘道,才能瞒过我等的耳

    目。」

    苍鹭道:「战局有变,计划中止。我建议立即烧毁武库,撤往南宫。」

    刘建失声道:「为何要烧掉武库?」

    「军分则力薄,以我们手中的兵力,不可能同时守住南宫和武库,两者只能

    选一。不知建太子选哪个?」

    刘建咬了咬牙,「来人!立即传令,让刘箕烧掉武库!」

    刘建一边下令一边心里滴血,武库所藏兵甲以百万计,这一把火烧掉的,不

    仅是汉国历代积蓄的精华,更是自己将来的财物。

    乱军应变极快,江充在卫尉军配合下,刚带领射声军准备反击,鸣金声便即

    响起,乱军闻声收拢阵型,迅速撤出北宫。临行前,他们在安昌殿、延休殿、崇

    贤门、建礼门各处大肆纵火,以此阻挡追兵。

    火势虽然没有烧起来,但也不能坐视不管,如今天乾物燥,极易引发大火,

    江充只好先命人救火,免得波及永安宫。等他夺回苍龙门,乱军已经撤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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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北宫方向的厮杀声,程宗扬放心不下,找了一处高楼,往北边张望。可

    惜隔得太远,北宫地势又高于南宫,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苗头。

    「风头不对啊,程头儿。」吴三桂走过来,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带人在周

    围巡视,看到宫里多了不少人,好几拨人凑过来打听咱们这边是个什么章程,想

    加入咱们这边。」

    程宗扬一听就笑了,「这有什么不对的?钱帛动人心。刘建那帮手下本来就

    是乌合之众,他们亲眼看着宫里发赏,能不动心吗?」

    「不止是那些门客。」吴三桂道:「找我打听的,有不少都是军士,甚至还

    有一个中垒军的军司马。」

    这风头真是不对了。北军军士可不是那种一味逐利的门客,刘建一方此时正

    占据上风,厉兵秣马要一举攻克永安宫。眼看关大事可期,怎么会有人想改投门

    庭?

    程宗扬反应,就是刘建那边出了乱子,以至于军心浮动。

    「那个军司马说什么了吗?」

    「他就问了问长秋宫由谁主持,没说别的。」

    「肯定有事!」程宗扬本来想抽身旁观,不去招惹两边,这会儿不禁後悔。

    这样的举措太保守了,局势一旦生变,自己还蒙在鼓里。

    「先派人去北宫看看情形。」程宗扬道:「你去找那个军司马,一百金铢,

    买他一句明白话。他要不肯说,你就去找别人,务必要打听清楚。」

    「程大行要打听什么消息,找我就好了。」一个声音轻笑道:「一百金铢买

    一句话,程公子也真舍得。」

    吴三桂拽过长矛,挡在程宗扬身前。

    程宗扬很自觉地往後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这才往声音来处看去。

    一个美艳的身影出现回廊的转角处,剑玉姬仰首望着廊上精美的绘画,镶嵌

    的白玉雲母,还有各种巧夺天工的雕饰,叹道:「果然是帝王宫阙。」

    「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一个人过来?信不信我叫来几百号壮汉,打你个鼻

    青脸肿?」

    剑玉姬笑而不语,显然无意与他作口舌之辩。

    程宗扬板着脸道:「说吧,你来幹什么?」

    「公子不是想知道北宫发生什么事了吗?奴家可以告诉你。」

    剑玉姬从容说道:「射声校尉吕巨君昨晚通过秘道,将射声军送入永安宫。

    中垒校尉刘子骏轻车突进,中伏而死。虎贲校尉刘箕不肯烧毁武库,被建太子诛

    杀,由陈升取而代之。」

    程宗扬下巴险些掉在地上,刘建一共才拉拢了三个校尉,这么一会儿工夫就

    死了两个?自己刚才还在担心刘建一举攻克永安宫,转眼工夫,这位江都王太子

    就要散摊子了?

    「那你还不赶紧逃命去?居然还有闲心来找我扯淡?」

    剑玉姬笑道:「不过是两个校尉而已,公子可知道屯骑、越骑二军为何姗姗

    来迟?」不等程宗扬回答,她便说道:「吕让、吕忠二人一出城便即遇伏,如今

    早已成了孤魂野鬼。屯骑、越骑两军看似兵强马壮,实则群龙无首,步兵校尉刘

    荣关闭城门,他们便顿兵城下,不敢稍动。我已派人在城下设帐,以大司马的名

    义,持虎符召其丞、诸司马议事——公子不妨猜猜,两军之中的吕家子弟,此时

    还有几个活的?」

    程宗扬心头狠狠跳了几下,这贱人真够狠的,她先伏杀吕让、吕忠,然後阻

    断城门。两边不通音讯,屯骑、越骑两军根本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军中的

    吕家子弟也许知道一些,但多半以为局势尽在吕氏掌控之中。见到吕冀的使者持

    虎符相召,就算有疑惑也会过去看看,结果这一下就进了鬼门关。

    剑玉姬这一击阴险之极,就算不能把屯骑、越骑两军收为己用,也打断了这

    两支军队的脊梁骨。吕家子弟死得一乾二净,剩下的人即便想效忠吕氏,恐怕也

    担不起这个责任。更何况以剑玉姬的手段,也不会只去杀那帮吕氏族人……

    剑玉姬颈中的碧玉坠子微微一亮,她展颜而笑,犹如奇花绽放,美艳不可方

    物。

    「公子不必猜了,吕氏族人十六人,尽数伏诛。在场的诸丞、诸司马,激愤

    于吕氏谋逆,纷纷出手诛除逆贼,每人都至少刺了一剑。如今屯骑、越骑两军,

    已经效命于新天子。」

    「那可恭喜你了,又多了一堆炮灰。」

    「不止如此,尚书台、司农府、少府、兰台诸博士都已奉诏,明日建太子便

    会在崇德殿登基称帝,宣布改元。」

    「仙姬打得一手好算盘啊。」程宗扬奇道:「那你来找我幹呢?专门来显摆

    的吗?」

    「斗则两败,合则两利。」剑玉姬道:「公子若是有意,我们双方不妨携手

    合作,共取汉国。」

    「这是开玩笑的吧?你那边都登基称帝了,怎么还舍得拉兄弟一把,分我点

    好处呢?」

    「皇后尚在。」

    「别逗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这位皇后出身贫微,家里一点助力都给不上,

    这个汉国有史以来最弱势的皇后你会看在眼里?」

    「把定陶王交给我。」

    「你要斩草除根?」

    「他会回封地,当一个太平王侯。」

    「还有吗?」

    「金蜜镝。」

    程宗扬抚掌大笑,「我就知道你图的是这个!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这会儿要

    是去给金车骑说,咱们别折腾了,投诚刘建那小子吧,非被他抽耳光不可。」

    「程公子何必虚言推托呢?大家不妨商量个条件出来,比方说,我将舞都划

    给你,封你为舞都侯,侯国之内一众官吏都由你任命。」

    「还有吗?」

    「废除算缗令,程氏商会可特许经营盐铁。」

    「这个好处可真不小。但我信不过刘建。」

    「南北二宫,由蔡侯掌管。」

    「蔡侯?」

    剑玉姬微笑道:「以蔡常侍的功绩,当然要封侯。以你们的关系,这该放心

    了吧。」

    程宗扬叹道:「我幹点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觉得我是傻的吗?这么跟

    你说吧,这点好处,我要真想拿,用不着你帮忙也能拿得到,而且我自己拿,心

    里更踏实。你要想打动我,除非给我一个不能拒绝的好处。」

    剑玉姬直视着他的眼睛,然後真的给了他一个堪称石破天惊,无法拒绝的好

    处,「再送你一个天子之位。」

    程宗扬呆了半晌,然後大笑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让我当天子?难道

    你接下来要把刘建弄死,然後宣布我是老头的种,让我继位?我跟你说,我这边

    敢登基,第二天整个汉国都得反了,你信不信?你把天子之位当成过家家了?搞

    这种儿戏,能蒙得了天下人?你把老头拉出来给我站台都不好使!」

    剑玉姬神情自若,「我说给你一个天子之位,可不是让你当天子。」

    她嫣然一笑,「只要你同意,我便让成光过来陪你,一直到她有孕。等她生

    下你的儿子,天子就会驾崩。到时候继位的,就是你亲生的儿子。」

    程宗扬张大嘴巴,剑玉姬给出的这个条件绝对是重磅炸弹,实在太有杀伤力

    了!想想,六朝中最强大的汉国,登基的天子,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

    竟然是皇帝!幹!定陶王那小屁孩,肯定没有自己儿子亲啊!

    这贱人真是创意十足,这一招瞒天过海,自己得给十分!就算她只是画个大

    饼,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人家这饼画得确实够漂亮,至少自己画不出来。她的条件

    虽然匪夷所思,但绝对具有可cao作性,更重要的是自己明知道她的cao作思路,也

    不可能复制。如果自己还继续力推定陶王,光是等他长到能娶亲的年龄都得十几

    年时间。再说了,他也不一定会同意娶一位皇后天天陪自己睡。

    反观剑玉姬这边,备选的皇后是黑魔海的御姬奴,别说给自己生儿子,让她

    给自己生猴子都没问题。刘建眼下虽然风光,但落在剑玉姬掌心里,生死都cao之

    人手,剑玉姬想让他今晚死,他就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程宗扬赫然发现,剑玉姬开出的这个条件,自己真是舍不得拒绝。如果想让

    自己的儿子当天子,就只有一条路——跟剑玉姬合作。而且错过这村就没那个店

    了,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一旦错过,就不可能再有了。

    答应她!

    答应她!

    答应她!

    程宗扬脑中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一句话,答应的话几乎都了嘴边,却被一声低

    咳打断。

    「听说建太子性喜犬马——还有羊。」

    剑玉姬笑容不变,眼神却闪动了一下。

    蔡敬仲不知何时出现在程宗扬身後,他叉着双手,慢吞吞说道:「洛都权贵

    游猎成风,那些贵公子大都喜欢犬马。但像建太子那样,拿犬马与自己宫人、姬

    妾配种的可是不多。建太子即便生下儿子,也是名副其实的犬子。当天子,可是

    要会被雷劈的。」

    剑玉姬温言笑道:「所以我才要请程公子帮忙,免得谬种流传。」

    蔡敬仲的话仿佛给程宗扬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江都王刘建的黑资料可是上过

    史书的,那厮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自己替这种鸟货生儿子,丢人啊!死丫头

    要是知道,非弄死自己不可!

    程宗扬为自己刚才经不起诱惑大感懊悔,说出的话也不那么好听,「这种鸟

    人你们也要保他当天子?难道你们都喜欢这种口味?」

    「正如公子所言,这种人劣迹斑斑,将来为民除害,杀了他也不会遭报应。

    蔡常侍,你说呢?」

    蔡敬仲木着脸道:「人在做,天在看。」

    剑玉姬轻轻鼓掌,「说得好。那就看谁才是天命所归吧。」

    「等等!」程宗扬叫住她,「你们既然杀了吕忠、吕让,为什么要留下吕冀

    的性命?」

    「因为晴州商会出了一笔钱。」剑玉姬说着,身形冉冉消失。

    程宗扬脸色沉了下来,程郑四处联络商贾,在他的游说下,不少人都有所心

    动,出钱出力的也不乏其人,唯独晴州商会没有任何反应。听剑玉姬的口气,莫

    非晴州商会选择了投向吕氏?可晴州商会选择吕氏,就应该全力支持吕冀,而不

    是给剑玉姬出钱,保吕冀的性命。再说了,就算晴州商会有这么奇葩,剑玉姬也

    不是蠢货,仅仅因为钱就饶吕冀一命。难道他们背後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

    程宗扬发觉汉国这漟混水越来越深了,各方势力已经不是蠢蠢欲动,而是竞

    相出来搅局,自己这钢丝到底还能不能走下去?像刘建那样,这边突然死两个校

    尉,眼看就要玩完,那边又突然多了两支生力军,这大起大落的,换成自己,非

    得心臟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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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时分,武库方向燃起了熊熊烈火。接着步兵校尉刘荣大开城门,迎接屯

    骑、越骑两军入城。局势再度变化,本来准备将乱军引入永安宫,聚而歼之的江

    充等人放弃原计划,带领卫尉与射声两军固守北宫不出,刘建麾下诸军则退守南

    宫,双方谁也不动,眼看着汉国历代积蓄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这一天,整个洛都都在惶恐中度过,刘建得到屯骑、越骑两军的支持,声势

    再度大涨。使者流水般从南宫出发,分赴各处权贵豪门,或是利诱,或是威胁,

    或是晓之以理,或是动之以情,甚至乾脆出兵挟持,将大臣一位位请入宫中,准

    备明日的登基大典。

    可惜入夜之後,洛都就成了游侠儿的天下,程宗扬既然与剑玉姬谈崩了,也

    不再客气。刘建派出的使者,有一半都没能回来,被迫入宫的大臣更是远远少于

    预计。夜晚的洛都危机四伏,刘建明日就要登基,可真正能控制的区域,只有南

    宫周边而已。而且连南宫他也没有真正控制住——长秋宫到现在还没有低头,甚

    至还以皇后的名义不断召集军士。

    连刘建都听说,长秋宫那边开出惊人的赏格,中垒军一位军司马竟然见财眼

    开,带着一队人马投奔过去。

    「朕要诛他九族!」刘建咆哮道。

    「圣上息怒。」太子妃巧笑嫣然地说道:「赵皇后那边不过区区二百余人,

    圣上只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罢了。明日圣上登基之後,她若是还不

    识时务,圣上不妨再派大军,攻破长秋宫。到时候咱们就把那位赵皇后绑到御花

    园的树下,往她身上泼一盆母狗的热尿,让她好好抚慰圣上的爱犬。」

    刘建哈哈大笑,「待明日朕登基之後,便立你为皇后,统领后宫!」他狞笑

    着露出野兽一样白森森的牙齿,「到时候你可要挑一头最凶的猛犬,给吕逆那位

    太后留着!」

    第八章

    虽然是深夜,但武库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火光透过窗纱,在剑玉姬光洁

    的玉颊上摇曳。

    「吕巨君出城之後,便往西去了。他身边那个廖扶精通风角之术,我们的人

    不敢跟得太近。」齐羽仙道:「因此我怀疑他的西行只是个幌子,吕巨君本人很

    可能已经潜回洛都。」

    「也许是向南。」苍鹭道:「北军八校尉,如今已经有六支在洛都,长水军

    驻地过于偏远,吕戟又吓得连宫门都不敢出,暂时对我们构不成威胁。而胡骑军

    在池阳,桓郁此人行事谨慎,最大的可能是持兵观望。眼下唯一的兵力,就在此

    地。」

    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上林苑。」

    他叹了口气,「不过我们晚了一步,霍少将军已经进入羽林大营,接管了羽

    林军。」

    齐羽仙忍不住道:「姓程的就这一支羽林军,就想跟我们斗?」

    剑玉姬道:「我看他另有所持,所倚仗的并不只是这支羽林军。」

    齐羽仙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难道是他们回来了?」

    「能骗他们这么久,也不容易了。况且洛都的事也瞒不过他们。」剑玉姬淡

    淡道:「不必担心。只要刘建明日登基,群臣行礼之後,君臣名份已定,殇侯即

    便回来也无力回天。」

    「那还不如连夜登基算了。」

    「终究是天子,总要有些体面。」剑玉姬道:「其实你错过了一次机会。中

    行说劫持吕冀的时候,朝中重臣都在昭阳殿,你又拿到了传国玉玺,若是在天子

    灵寝前当场宣布登基,便占了大义的名份。吕冀重伤之下,势必不能反对,也不

    至于让霍子孟遣散群臣,使得我们多费一番工夫,更不至于让金蜜镝守住天子灵

    寝,至今不许人靠近。」

    齐羽仙躬身道:「都是属下的过失。」

    「时机稍纵即逝,往後千万不要错过。」剑玉姬道:「你去见程少主,告诉

    他,前议依然有效,他若不肯接纳成光或是刘建其他妃嫔,那么刘建驾崩之後,

    可由定陶王继位。」

    齐羽仙笑道:「他怎么会答应?」

    「不需要他答应,只要稳住他,在刘建登基之前,别再节外生枝便是了。」

    剑玉姬望着窗外的火光,「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吕巨君究竟去了哪里?」

    在她身後的角落里,一个眼睛极大的年轻人坐在蒲团上,正不停掷着一把爻

    草。汗水从他额头一滴滴滚落下来,打湿了他膝前的白衣。

    程宗扬毫不意外地拒绝了齐羽仙的提议,说什么——只要皇后全力支持刘建

    继位,待刘建驾崩之後,可由定陶王或者赵皇后指定的人选继位——纯粹是脱裤

    子放屁,多此一举。她们要真有诚意,就应该立刻放弃刘建,天亮之後让定陶王

    登基。

    齐羽仙一改往日冷厉的作风,即使被程宗扬拒绝也没有半点气恼,而是不急

    不忙地劝说,而且不时抛出一点小小的内幕,勾起程宗扬的兴趣,让谈判能继续

    下去。

    雲丹琉本来在旁虎视眈眈,防着这个敢公然给自家老公飞吻的坏女人搞什么

    非礼之类的举动,谁知两人的谈判一点营养都没有,只是翻来覆去的扯皮,她好

    不容易熬到半夜,终于支撑不住,靠程宗扬肩上睡着了。

    程宗扬也是满心的不耐烦,可每当他准备赶客,齐羽仙就改口说起门内大祭

    之事,隐约透露出小紫和朱老头的一丝行踪,让程宗扬欲罢不能。

    就这么一直谈到天色微亮,那贱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程宗扬把她透露的所

    谓内幕揉碎了过了几遍,才发现她说的尽是虚的,自己根本无法判断真假,很可

    能是被她白白忽悠了一宿。

    程宗扬一拍几案,大怒道:「这贱人是吃饱了撑的吧!」

    旁边正在打坐的卢景眼睛忽然一翻,「来了。」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在占卜的年轻人又一次掷下爻草,看着面前的卦象,他

    瞬间一愣,然後大叫道:「来了!」

    …………………………………………………………………………………

    就在刘建准备登基前一刻钟,南宫白虎门陷落。敌军并不是破门而入,而是

    全无征兆地从宫内出现,趁着天亮之前众人最困乏的时候突施袭击,将守卫白虎

    门的百余名乱军斩杀殆尽,随即打开宫门。

    吕巨君又一次利用了秘道,将一批死士送入宫内,轻而易举就攻下白虎门,

    接着一队马蹄用布裹着的骑兵涌入宫门,从阿阁前的广场席卷而过。

    那些骑兵都披着汉军的黑甲,使用汉军的制式武器,但人种形色各异,有的

    高鼻深目,有的赤髮狮鼻,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弓马极为娴熟,整个人就像长在马

    鞍上一般,挥舞着长刀利矛左劈右刺,甚至能在战马的高速疾奔中弯弓劲射。

    一名门客嘶声叫道:「长水军!是宣曲的长水军!」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便像毒蛇一样穿透了他的背脊,从他胸口带出一篷殷红

    的血雨。

    幸好九御之一的白翼及时示警,使苍鹭能够时间召集军队。就在长水军

    大肆屠杀守卫的时候,苍鹭已经指挥军士在广场另一端排好阵列。

    拂晓时分,双方以天子用来阅兵的阿阁作为战场,展开了一场血腥无比的攻

    防战。

    参战双方都是汉国最精锐的军士,吕氏出动了卫尉军、射声军和长水军,数

    量超过三千。刘建一方有中垒军、虎贲军、步兵军、屯骑军和越骑军,以每军七

    百人计,仅军中精锐就有三千五百人,再加上一众奴仆,数量是吕氏的两倍。

    更重要的是,刘建在纵火烧毁武库之前,搬走了大批军械。连那帮由各家奴

    仆组成的乌合之众,兵甲之精也足以让人流口水。

    不过事起突然,乱军以为四门紧闭,安全无忧,长水军攻来的时候,大多数

    军士都还在梦乡中。虽然有苍鹭全力指挥,终究还是过于仓促。于是当射声军加

    入战场之後,乱军的道防线只支持了不到一刻钟,便即溃散。

    吕戟大模大样地带着长水军进入白虎门,然後一马当先,奔向长秋宫。

    「老蔡!是我!快开门!」

    不多时,大门开了一道小缝,吕戟打马跃上台阶,然後跳下马,双手叉腰,

    打量了一眼,赞许道:「老蔡幹不错啊,带着一帮内侍竟然能撑到现在。」

    蔡敬仲木头一样躬了躬腰,「都是托太后的洪福。」

    「太后也听说了,还夸你忠节勤勉。」吕戟习惯了他的嘴脸,也不以为意,

    说道:「你的差事办完了。太后命我把皇后赵氏,还有南宫的妃嫔,全都接到北

    宫去。」

    蔡敬仲一句话也不多问,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口中道:「奴才遵旨。」

    「起来吧。」吕戟就喜欢他这么识趣的奴才,一边说一边往宫内走去,「把

    妃嫔们都叫过来,太后吩咐过,一个都不许漏。」

    「是,奴才这就去叫人。」

    蔡敬仲叫来内侍交待几句,呼喝声随即在各处宫院响起。

    这些妃嫔都是暂时住在长秋宫,居处相对集中,不多时便被召集在一处。

    宫墙杀声四起,刘建军重整旗鼓,两军在外面杀得难分难解,吕戟却坐在一

    张象牙榻上,悠然自得地跷着二郎腿,他脸上被姑母掌掴的红印已经褪去,又恢

    复了无赖本色,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那些妃嫔身上直转。

    那些妃嫔小的只有十五六岁,大的不过二十一二,一个个正是如花似玉的年

    纪。吕戟一双眼睛像蜜蜂一样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最後停在一朵鲜花上,再也挪

    不开了。

    吕戟走过去围着她转了一圈,笑嘻嘻道:「这位是?」

    旁边的内侍连忙赔笑道:「林婕妤。」

    「哦……」吕戟说着朝她手上摸去。

    林婕妤怫然变色,「你是何人!」

    吕戟涎着脸道:「我姓吕,你说我是谁?」

    林婕妤甩开手,「你放尊重些!」

    「哎哟,这么烈性啊……我喜欢!」吕戟转头问道:「她家里是?」

    内侍一手掩着口,小声道:「是广川送来的采女。家里是佃农,去年接到都

    中,授了大夫。」

    「哎呀!原来是林大夫家的!」吕戟一脸吃惊地对林婕妤说道:「你还不知

    道吧?林大夫涉嫌谋逆,要被下狱诛九族了。」

    林婕妤花容失色,「不会的!我父亲平素最不喜生事……」

    「现在还不是。」吕戟yin笑道:「但只要我说他谋逆,嘿嘿……」

    「你……」

    吕戟嗤笑一声,然後板起脸,转身对那些妃嫔说道:「刘骜那小子已经死翘

    翘了。你们这些妃嫔,连个子嗣都没有,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如今太后让你们迁

    往北宫,你们要感念太后的恩德,还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看到这些内侍了吗?他

    们还有放出去的一天,你们就是死,也得死在宫里!」

    「知道永巷吗?就在北宫西北角。一条青石巷子,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太阳。

    不听话的妃嫔,都会被关到里面。」他呲牙一笑,「明着告诉你!关在里面的妃

    子,我全都cao过!不管是昭仪,还是什么婕妤、贵人,在里面用不了两天,就乖

    得跟母狗一样。」

    「我为什么敢这么说?因为从现在开始,你们一句话一个字都传不出去!刘

    骜那小子活着,你们还有一份尊贵体面,那小子一死,你们就是个屁!你!过来

    跟她们说,是不是?」

    那内侍躬腰道:「是,是!」

    「赵氏呢?把她也叫来!妈的,我今天要先幹了她!」

    蔡敬仲摇头道:「那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我一想到赵飞燕那浪货,下边就发痒。」

    「你马上就要死了,还幹个鸟啊。」

    蔡敬仲说着,抬手往吕戟脑後拍了一掌,吕戟身子晃了晃,然後一头撞在地

    上,口鼻眼睛同时涌出鲜血。

    那内侍大惊失色,「蔡常侍!这是……」

    蔡敬仲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手,「死了。」

    「我知道是死了,可是……」那内侍赶紧对众人道:「你们可看清楚了!吕

    校尉是自己中风,一头摔死的,跟蔡常侍可没关系。」

    「胡说。明明是我一掌拍死的。」

    那内侍都快哭了,「蔡爷,我知道你仁义,可这种事你怎么还拼命往身上揽

    呢?趁着兵荒马乱,咱们编个理由,胡弄过去算了。」说着他带着哭腔拼命告诫

    众人,「蔡爷这可是为你们好,你们可别乱说啊。」

    那些妃嫔一个个咬着唇瓣,拼命点头。

    「诛杀逆贼可是大功,怎么能替我瞒着呢?」

    那内侍呆了片刻,小声道:「蔡爷……」

    「我瞧着长秋宫不错。」

    那内侍似乎明白了什么,颤声道:「可咱们是北宫的人……」

    「这边给的钱多。」

    那内侍一脸挣扎,最後求救似的看着蔡常侍。

    蔡敬仲轻飘飘道:「比你上半辈子挣得都多。」

    那内侍心一横,「蔡爷,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说什么?我就跟着你幹了!」

    「这就对了。」蔡敬仲欣慰地点点头,「你去告诉大伙,眼下改投门庭正当

    其时。再晚就来不及了。」

    宫外已经远去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除了阿阁的阅兵场是一片空地,宫内五步

    一楼,十步一阁,宫阙相望,亭台林立,无论是长水军的胡人骑兵,还是射声军

    的弓手都无法施展自己的优势,反而被乱军抓住机会,打了几个漂亮的反击。如

    果不是吕氏豢养的一批死士拼命挡住越骑军的冲击,险些就被乱军截断後路。

    双方几经厮杀,最後在阿阁形成对峙。而刘建的登基大典,也在一片风雨交

    加之中仓促举行。

    辰时刚过,刘建在家臣的护卫下步入崇德殿,然後由内侍宣读先帝遗诏,再

    奉上传国玉玺。刘建三辞,群臣三进,做足姿态之後,刘建才迫不及待地坐上那

    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椅。

    接下来以宗正刘德为首的群臣山呼万岁,行三跪九叩大礼。随後刘建宣布改

    元,同时大赦天下。

    刘建的登基仪式到底太过仓促,说是群臣,自愿加上被裹胁来的,连朝臣数

    量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倒是刘建攻占南宫时抓了一批内侍,天子驾崩,那些内侍

    无处可投,面对屠刀还有什么说的?大都选择投向了刘建。刘建大喜之下,一口

    气封了十名中常侍。登基大典时,由于貂尾不够,这些新晋的大貂珰只能用狗尾

    代替——好在宫里的狗还够用。

    刘建登基的消息传出,乱军一片欢呼。随着鼓乐之声,天子御旗在崇德殿前

    冉冉升起,高达六丈三尺的旌旗上绘着日月升龙图案,下方垂着十二条火红的长

    旒,壮观无比。然而天子旌旗没升到杆顶,就被射声士用带着十字交叉的火箭烧

    了个乾净。

    看到这一幕的程宗扬也不得不佩服,平叛军兵锋所指,都已经威胁到崇德殿

    了,刘建居然还硬着头皮登基。这么惨的登基大典,也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但程宗扬很快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位不伦不类的狗尾天子。刘建登基之後,做

    的件事就是带着已经烧光的天子旌旗,御驾亲征。新登基的天子亲临一线,

    乱军士气大振,从崇德殿一直杀到阿阁。

    平叛军形势危急,一度被压到阅兵场外,几乎连白虎门都丢了。就在这时,

    一名带着白玉护颈的少年单骑杀出,一柄方天画戟犹如银蛟,接连斩杀越骑军两

    名军司马。他那匹战马通体赤红,神骏无比,奔驰间犹如一团跳动的烈火,速度

    奇快,一人一马,所向披靡。

    作为天子亲卫的虎贲军赶紧护着刘建退下,新任的虎贲校尉陈升亲自断後。

    那少年一不做二不休,纵马冲上前去,银戟一挥,将天子旌旗碗口粗的旗杆一斩

    两段。然後又在屯骑和越骑两军包围之中连杀数人,溃围而出。

    那少年如风般驰过阿阁,然後一勒缰绳,赤红色的战马人立而起,盘旋着退

    了数步,稳稳站定,那少年横戟立在白虎门前,一身白衣犹如血洗一样,那张俊

    脸却如同冠玉,与颈间的白玉护颈相映成色。

    那少年高声喝道:「洛下吕奉先!谁来受死!」

    他喉咙受伤尚未痊癒,声音有些嘶哑,反而了几分男性的魅力。

    程宗扬嘀咕道:「这小子……怎么挨一刀又更帅了?」

    两军厮杀场就在长秋宫畔,程宗扬在阙楼上看得一清二楚。北军八校尉都是

    汉国顶尖的强军,战斗力不相上下,但论起战术,有苍鹭指挥的乱军明显要更胜

    一筹。可惜吕奉先那小子就跟开挂了一样,根本不讲道理的一路长驱直入,不仅

    惊走了刚登基的刘建,把苍鹭布下的阵势也搅得七零八落,让平叛的卫尉军、射

    声军和长水军趁机稳住阵势,双方重新陷入僵持。

    打到这份上,程宗扬也见识了汉军的战斗力。假如与星月湖大营野外对阵,

    人数相等的情况下,星月湖大营能与长水和屯骑两军打个平手,与越骑交锋,多

    半要小负。当然,这是假设星月湖大营为步兵。星月湖大营作为骑兵的战斗力如

    何,自己还没有见识过。

    一向好战的雲丹琉此时也沉默了,当她看着五名射声士相互配合,单靠弓矢

    就将一队门客组成的死士射杀殆尽,不由惊道:「好强!」

    确实是很强,那些射声士每一个的射术都与敖润不相上下,让他们占据各处

    要地,组成一道狙击网,任谁想杀过去都不是易事。

    但乱军的破阵之法简单粗暴,擅长战车的虎贲军连人带马都披上重铠,借助

    武刚车强大的防御力和冲击力,逐一扫荡射声士占据的要点。穿着重甲的虎贲冒

    着箭雨,奋力挥舞长戈,往往在钩杀对手的同时,也被犀利的箭矢射进肩窝和眼

    眶,两败俱伤。

    玄武岩铺成的广场上血流成河,到处是战死的军士和战马。寒风过处,鲜血

    凝结成一层薄冰。

    程宗扬仿佛又回到江州之战的时候,两军殊死搏杀,生命被肆意收割,整个

    战场都弥漫着nongnong的死亡气息。与江州之战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战场几乎局限于

    阿阁之前那片长宽二百余步的玄武岩广场,在这片狭小的范围内,死气惊人的集

    中。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广场数度易手,足有上千人伏尸于此。

    在如此高密度的死气刺激下,生死根不需催动,便自发地全力运转,犹如长

    鲸吸水一样,将周围弥漫的死气吸入丹田。甚至连融入丹田之後许久不见动静的

    阴阳鱼,此时也随着丹田气轮的旋转时隐时现。

    真气流动越来越快,程宗扬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飞速攀升,然而始终

    被一层看不到的薄膜所限制,无法突破。

    那种憋闷的感觉让程宗扬十分难受,自从他破而後立,将生死根和阴阳鱼一

    并融入丹田,重新筑基,修为已经达到坐照境巅峰,只差一步就能上窥六级通幽

    之境。可这一步之差,自己怎么也迈不过去,就好像路走到尽头一样,再往前已

    经无路可走,不知道该如何迈步。

    自己最大的问题还是体悟不够,别人最费时费力的积累,自己依靠开挂的生

    死根一蹴而就,两年时间就攀升到五级巅峰,相应的,修为进度过于迅速,使自

    己缺乏足够的经历进行体悟。

    六级通幽之境是个分水岭,踏入这个境界,每个人的修为都将与自身的体悟

    相关,形成自己特有的道。以往自己修为上有疑惑,还可以找老头,或者找孟老

    大、卢五哥他们求教。但到了通幽之境,每个人的道都各不相同,最多只能作为

    参考,很难再手把手的进行传授。正所谓他人有道,无以教我。

    此时上千人的死气汇聚过来,单从量上说,已经足够自己突破境界还绰绰有

    余。但由于自己的道还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力,想突破都不

    知道怎么突。好在自己重新筑基之後,经脉壮大数倍,还能容纳下这些多余的真

    元,不至于把它们散之天地,白白浪费掉。

    这一仗两军战死千余,负伤的大致相当,算得上各有胜负。人的精力毕竟是

    有限的,双方都打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这会儿锐气已失,已经打不下去,不约

    而同地鸣金收兵。吕氏一方据守白虎门,刘建一方则退到玉堂殿,隔着阿阁遥遥

    相望。

    场中的尸山血海让一众家奴心惊胆战,连那些号称勇武的门客也有不少人变

    了脸色。搬运尸体,清理战场的时候,许多人都是一边搬一边吐,唯独北军出身

    的士卒面色如常。

    幸运的是,两军似乎都把长秋宫忘了,双方在阿阁拼得你死我活,可除了奉

    命而来的吕戟以外,似乎再没有人对近在咫尺的长秋宫感兴趣。

    但该来的迟早要来,快到午时的时候,一名北宫来到谒者找到蔡敬仲,一是

    寻找吕戟,二是催促以赵飞燕为首的后妃移往北宫。

    吕戟那番嚣张的话语早已传到赵飞燕耳朵里,她可以想象,自己若是落到诸

    吕手中,将会面临怎样的下场。到时候也许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蔡敬仲告诉那谒者,吕戟负责清点宫中的妃嫔,眼下正在得趣,一时半会儿

    是走不开了。至于移宫,此时两军对峙,可不是出去的时候。

    谒者道:「蔡常侍不用担心。午时三刻,我军会再发动一波攻势,蔡常侍只

    要先准备好,等我们打到长秋宫外,赵后等人一出宫就有人接应。」

    蔡敬仲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到时我就带人护送一众后妃直奔白虎

    门。你告诉接应的人,千万不要岔子。」

    谒者拍着胸脯道:「蔡常侍尽管放心!」说罢欢天喜地的走了。

    谒者刚走,蔡敬仲转头把消息告诉给程宗扬,程宗扬又转头告诉了齐羽仙。

    结果等平叛军发动攻势,就一头撞上了铁板。苍鹭在长秋宫外设伏,全歼了

    长水军一队人马,临时指挥作战的绣衣使者江充如果不是跑得够快,也险些被人

    砍掉脑袋。

    等谒者再次入宫,蔡敬仲劈头就是一番痛骂。

    那谒者也觉得脸上讪讪的,等蔡常侍骂完,才拿出第二个方案。长秋宫东门

    与平叛军控制的区域相隔太远,平叛军想要接应,必须穿过整个阿阁的阅兵场。

    而逆贼刘建得到北军一众逆贼的支持,军力已经暂时超过王师,装备更是精良。

    比如这次遇伏,乱军就在长秋宫外布置了数以千计的绊马索。

    苍鹭布置绊马索的技巧极为精湛,不但能绊马,还能绊人。长水军那些胡人

    骑兵刚冲到长秋宫,就像陷入一个无边无际的大网当中,进退不得。不少胡人一

    直到死都没能爬起来。

    「一起走的话,目标太大,也太过危险。江使者的意思呢,先把赵后送到北

    宫。」

    蔡敬仲道:「长秋宫出来左右要过阿阁,一个人跟一群人都一样。」

    「这一次我们换条路,不走东门。」谒者道:「长秋宫西边靠近白虎门,我

    们可以翻墙啊。两边架上长梯,把赵皇后送过来。」

    蔡敬仲想了想,点头道:「如此甚好。什么时候?」

    「不能再耽误了,就现在。」那谒者自告奋勇地说道:「我去找梯子!」

    蔡敬仲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谒者脑後。「砰」的一声,那谒者一头撞在案

    上,两眼大张着,七窍流血,眼看是不活了。

    「富贵由命,生死在天。」蔡敬仲喟然叹道:「但尽人事,各凭天命。你命

    不好啊。非要抢着找死,拦都拦不住…」

    …………………………………………………………………………………

    天近午时,永安宫一处密室内却帷幕低垂,四周点着灯火,犹如深夜。重重

    帷幕之间,一个人影躺在榻上,他浑身都缠着白布,只露出一双愤怒的眼睛。

    「大司马。」张恽躬下腰,小声说道:「巨君公子有消息了。」

    吕冀移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榻旁的许杨。

    短短一天时间,这个才华过人,潇洒不羁的名士鬓侧竟然有了白髮。不过此

    时,他神情极为笃定,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信心。

    许杨拱起双手,长揖一礼,「属下许杨,为大司马贺。」

    【第三十五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