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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南清从B市的公寓床上醒来,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苏奶奶病了,他回去探望,在医院门口和苏北墨接了吻。然后,苏敬发现了他们不能说出口的关系。脚步声轻绕于风声中,廖南清一步步远离。梦中的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浸湿衣衫,就好像现在,他的睡衣领口也是潮湿的。他出了好多汗,手脚冰凉到刺痛,蚂蚁啃食般的绵密不绝。凌晨十二点,恰逢午夜梦回。廖南清摸索着开了灯,房间里空荡荡的。无形的寂寞包裹着他,将他淹没窒息于深水中。廖南清不顾寒冷,赤脚走出房间,固执地打开任何一扇门。“苏北墨!”苏北墨,你在哪?“苏北墨!苏北墨!”他发疯一样的找遍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惊恐地发现,苏北墨根本就不在公寓里。廖南清顿时颓坐在毫无温度的地板上,抱膝,咬紧牙关。他多希望这是一个梦中梦,醒来后,温暖如旧。可无论如何,冬日缓慢而来的棱刺扎碎他的知觉,硬生生地告诉他: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它们真的发生了,在11月末的夜里,临近12月的第一天。廖南清埋头哭了,嘶哑如初,干涩的眼眶却泵不出一道眼泪。整整两个昼夜,悄然无声。那天晚上,苏敬怒气冲天的面容把廖南清所有的路都阻断了。苏敬打了苏北墨,那一拳头用了他大半的力气。微弱的路灯光下,苏北墨的脸清晰可见的红肿起来,嘴里含着一口血沫,没有犹豫地咽了下去。廖南清立刻挡在了苏北墨身前,他是下意识地想去保护苏北墨。殊不知,这伤害的起源就是他。苏敬气疯了,猛然抬起手,一个巴掌挥到一半停在半空中,愣是没打下来。他的眸子红的厉害,眼角的褶皱像是盛满了眼泪,沟壑分明,结冰成霜。他看着廖南清的目光再不如以往和蔼,它成了深渊。那是廖南清所熟悉的,名为冷漠与偏见的黑洞。它仿佛在质问廖南清:为什么?声色厉人,问的廖南清心尖发怵,发凉,下一秒则坠入地狱。苏北墨趁着他们彼此沉默的一瞬,借机拦住了苏敬。虽然表面平静,但苏北墨自己的内心却知道,现下他正面临着此生从未有过的慌乱,连说话的声音都发着颤,如一条波折不平的线段,曲曲沉沉地落在深夜的寂静里:“爸,我们谈一谈。”“……”苏敬死死地盯着廖南清,他没有动手,也没有责骂他。只那么死死盯着,无数个为什么从眸中刺入廖南清的心里,那是更深刻的责备。接踵而来的,是再也不信任的眼泪,苏敬红着眼眶,终于撇开了目光,顽固地擦了眼角。他深吸着气,往后退了一步。往年高大的身影已然垂垂老去,时光佝偻了苏敬的承受力,他险些站不住。“爸,我们谈一谈。”苏北墨再次说,迫切恳求的语气。苏敬没有拒绝,侧过身,一只脚仍踩着那条围巾:“先让他滚。”廖南清张了张嘴,什么音节都发不出来,脖颈透着的风钻入他的身体,掏空炽热的血液。他比被打了还难受,身体麻得厉害,一步都动不了。夜里的冷风吹的他脸颊冰凉,唯有嘴唇温热,可惜这点温度始终不足以让他吐露半个字。他失了力气,怕的要命。可他其实又是什么都不怕的,他唯一害怕的正苏家对他的失望,更是害怕苏北墨会因此离开他。“南清,你先回家。”苏北墨见出租车到了,不管廖南清如何表情,都还是咬牙忍心将他推上了车,对司机报了廖南清家的地址。随后,苏北墨微微低头,“回家等我消息。”他僵硬地伸手摸了摸廖南清的头,随即关上了车门。廖南清一下子反应过来,想开门,车门已被苏北墨推压着,打不开。司机夷犹地朝失魂落魄的廖南清望了眼,问:“开车了啊?”“不,不开!”廖南清哭了,从里侧拍着车门,“我要下车!”苏北墨握了握拳,松了手,廖南清开了车门,脚还没跨出一步,肩膀就被按住了。苏北墨的眸子沉冷,夹杂着无数星辰,遥远不可见,隐没入黑暗,今夜没有星星。“南清,听话。”“苏北墨,别不要我……”他脱口而出,几乎是哀求,无数恐惧沾满了他的大脑,充斥着他每一寸呼吸。他什么话都不会说了,独独这句,吐字清晰。失去过家庭的温暖才能知道一个家是多么重要,苏北墨会选择他还是选择苏家。廖南清不知道,不敢想,却不敢自私。苏家待他那么和善,是他们一起改变了他灰暗如蝼蚁般自卑的人生。就像光会普及任何一个角落一样,廖南清是有幸被垂怜的那一个。他应该感恩戴德,却在此刻,卑微地希望苏北墨不要抛下他。苏北墨看到了廖南清眼底最深的惧怕。司机不耐烦且不适时宜地催促:“走不走?”苏北墨点头:“走。”末了,他用手背擦了廖南清的脸颊,眼泪失了温度,而他的语气一如往日温和,“别怕,回家等我消息。”顿了顿,他苦笑,哑着嗓子说,“要多相信我一点,好吗?”“苏北墨……”廖南清试图哀求苏北墨让他留下来,但苏北墨的目光变得十分冷静,不容违背。他从没见过在自己面前如此严肃的苏北墨,今夜的一切都很糟糕。于是,廖南清无助地妥协了苏北墨的决定,孤身离开。大概是要入冬了,风就像把刀子刮人。秋天真的很短暂,一晃即逝,什么也留不住,连片落叶都被清洁工打扫的干净。和平日里一样,小城市的医院到了这个点,几乎没什么人。苏北墨一米八多的个子,像根电线杆似得矗在原地。苏敬比他矮了许多,其实以前没差那么多,但这几年越来越与他相差甚远。苏北墨站到苏敬面前,恭敬地喊他:“爸。”苏敬抖着牙,用力抹了把脸,想走却抬不动脚。他被定格在原地,一颗心被死死捏着,疼痛蔓延,纷至沓来,他唯有抬眼冷冷问:“谁先开始的?”“是我。”苏北墨没有否认,坦荡道,“我先喜欢的他。”苏敬再次甩了他一巴掌,在同一个地方。苏北墨的左脸颊好像麻木了,感觉不到疼。只是耳朵微微发震,顷刻间有了耳鸣。从小到大苏敬很少打过他,距离他上一次挨揍,还是在自己小学的时候,他把邻居家的花盆打碎了,且不肯认错。那回,苏敬抽了他几屁股,板着脸问他还敢不敢了?打的不疼,苏北墨却记到现在,当时的回答是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可如今,没什么敢不敢的,他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选择和判断对错的意识。慢慢的,他听到苏敬的声音中参了一丝哭音,非常轻微,以至于不那么强烈。苏敬说:“你是人吗?”原来苏敬已经在短短几分钟内,将一切罪责潦草地归于他的头上。这样正好,免得廖南清被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