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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宅回来,困意席卷,身体像是浸过水,又沉又重。陈沨明揉着太阳xue倒在床上,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睡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昏黑。 他起身去浴室冲澡,调温度的手顿了顿,重新往反方向拧。 纪言那时也这么冷吗。 陈沨明站在淋浴花洒下仰头,水流打湿头发,滴到眉间,由着地心引力淌遍全身,他强撑着才没发抖。 应该比这更冷,那可是一整缸凉水。 在水里抱住纪言的时候,他是想让纪言只能从他这里获得暖意。 让范叔辞掉纪言的工作,他是怕纪言再遇到危险。 他从来没想过,凭什么让纪言只能从他这里获取自己本就应当拥有的温暖。没想过,面对陈耀州把对他的恶意转移到纪言身上这件事,他要做的应该是保护纪言,而不是限制人身自由。 陈沨明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他做错了,这是理性思考的结果。 然而,倘若时间跳转回到过去,他想自己仍会做出不变的决定,因为…… 很多事情没什么理由。 对纪言来说,他算不上好人。 既然决心当个恶人,屈服欲望便好。 那他为什么开始考虑纪言的感受?为什么不想放纪言走? 陈沨明烦躁地关上水,站在冷飕飕的空气里发了会儿呆,等拿起浴巾发现已经没有必要擦了。他把浴巾扔回架子上,想不通的事情也一起扔出去,又用凉水拍了拍脸才从浴室出来,换好衣服出门。 - 车子发动,陈沨明想起什么,停下,拨了个电话出去——是给纪言买过药膳粥的那家店。 订好双人份的粥和一些推荐的易消化小食,说完纪言那边的地址,陈沨明问了配送时间,和他开车到差不多。 夜晚车流不比白天,没有堵车困扰。 烦闷的心情刚平复下一点,电话接二连三响起,蓝牙耳机没电关机,陈沨明锁起来的眉头聚得更紧,接通后打开免提扔在副驾驶。 多是些工作上的事情,因为近两天的电话都被他拒接,现在终于能打通,手底下那些职员像是串通一气,一个接一个地报告。 范叔是最后打来的,问他要不要找人盯着陈耀州。 食指敲打方向盘数次,陈沨明思考后说,不用。 陈耀州要是不听警告,非要动纪言,最好能让他逮个正着。当面对质的事情,陈沨明一向乐意效劳。 还有五个路口到纪言住的小区,陈沨明不自觉踩下油门提速,铃声紧跟着踩点似的又响了。 来电显示陌生电话,他瞟了一眼不打算接,对方很耐心地一直拨过来。 陈沨明仍旧开着免提放在副驾上接听。 “是陈先生吗。”对方语速很快,声音非常急迫,不等陈沨明有所回答继续道,“您现在到哪儿了,我按给的地址已经到楼下了,这栋楼的警报一直响,楼里居民都在往外跑,您快点回来吧。” “发生什么事了,你慢点详细说。”陈沨明猛地提速,直到导航发出超速提醒。 “我问了附近居民,是烟雾警报。目前没看到有明火,出事的楼层太高,天黑看不清楚。”外卖员说。 车影树影疯了般倒退,陈沨明紧握方向盘,强行稳住心神,问,“是九楼吗?” “不是不是,我问了好像是十楼。不过您还是快点回来吧。” 电话挂断,陈沨明集中注意力开车,他不能分心,越是紧急的时刻越不能急,不能急。 最后一个红绿灯,陈沨明狂按喇叭,前面两辆车非要并排开,谁也不让。他打开车窗正要喊,冷风灌进来,理智回魂硬生生忍下,低声骂了句脏话。 车径直开到楼下,陈沨明下了车就往楼上跑,电梯紧急停运,只能走安全通道。 九楼,仿佛跑不到尽头,亮着微弱灯光的提示灯牌怎么也变不到数字9。楼道里进了烟雾,视线能见度越来越低,烟熏呛鼻。 陈沨明边跑边捂住口鼻,思路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清晰。 烟重了,证明离出事楼层更近。他必须跑得再快点,纪言肯定不会有事。 还好没有出现危急时刻找不到钥匙的狗血情节,陈沨明迅速打开门,朝卧室冲过去。 轰地一声,巨大声响近在耳边,陈沨明开着手机手电筒,愣在原地,感到昏暗的客厅骤然变亮。 只差一步,伸手就能推开纪言房间的门。 陈沨明突然犹豫了,不敢开门,手指碰到门把手,像是要开启对他的审判。 刚才的巨响是发生什么了,纪言万一…… 剧烈的咳嗽声把他拽回现实,陈沨明应声冲进去。 纪言在大片焰红中黯淡蜷缩成一团,发出可怜的呜呜声和艰难的咳嗽声。 火舌从楼上吞吐而下,纪言的床紧挨着飘窗,单薄的身影映在火光里,仅有一小块黑色剪影。 走前陈沨明给窗子开了半掌的距离通风,现在只想锤死自己。 他先关掉窗户,而后从床头旁边的柜子最下层抽屉里取出钥匙,打开锁住纪言的手铐。 “钥匙放在这么近的地方不知道找吗,你是不是傻,啊?”陈沨明喊道,大口吸入的烟让他声音变得破碎。 纪言从床上坐起来,一言不发地看他,全身都在颤抖。 陈沨明顾着四处检查纪言有没有受伤,边问,“能站起来吗?” 纪言摇摇头。 陈沨明转过身,纪言乖顺地爬上他的背,两腿夹住他的腰,抱好脖子。 “走吧。”纪言很小声地说。 纪言一手帮陈沨明捂住口鼻,一手举着手机照明,侧头靠在陈沨明背上,用他的衣物屏蔽烟雾。 陈沨明跑上楼,又要背着人往下走,身体逐渐超负荷,大口大口喘气,呼吸洇湿了纪言手心。 “你到底能不能自己走?”陈沨明说话,嘴唇在手心蹭来蹭去。 纪言曲起手指,装作不经意地,在陈沨明脸颊按了按,闷声说,“我腿软。” 陈沨明无话可说,是他锁住纪言在先,托着屁股往上一颠,接着下楼梯。 把人放上车后座,陈沨明打电话问送餐的还在不在,他还记挂着纪言没吃饭的事。 安顿好这边,陈沨明跟着消防员走了,去接受批评教育,严厉指责他的行为,不许以后做如此危险且含有不定性因素的事情。 “嗯,好。知道了。”他一句句回应着。 陈沨明很多年没有挨过批评,如今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乖乖听训。 明明比消防员还要高出许多,微垂着头,宛如做错事的孩子。 火势不大已经完全熄灭,为了防止隐患问题发生,居民们被告知最好一小时后再回家。 纪言捧着粥碗,看向车窗外。 人群中的陈沨明十分出挑,哪怕只有路灯亮着,也能一眼看到他。 纪言回想起自己因为一声巨响吓得腿软,万一火势严重,说不定他要拖累陈沨明一起死在那儿。嘴里的粥咸得发苦,纪言三两口喝完,打算下车去找陈沨明。 另一侧车门打开,陈沨明带着尚未散开的烟味扑过来将纪言抱住。 “对不起。”陈沨明说,“我再也不会了。” 纪言被出乎意料的道歉和拥抱砸了个满怀,他回抱住陈沨明,抚摸脊背。 纪言没有问陈沨明再也不会什么,血缘与生俱来的默契让他只说了,“没关系。” - 他们互相伤害过彼此,又互相舔舐伤口。 陈沨明到底是救了他,而不是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