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名门之后在线阅读 - 第四十章(完结)

第四十章(完结)

    时序入秋,天气转凉。清晨的寒气从门缝里,窗框外透进来,少年不自觉地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并向记忆中温软舒适的rou体靠过去,模糊地呓语道:“靖书……”

    谷靖书醒得却早,立时便将他搂入怀里,亲亲他的额角,道:“小珏,起床了。”

    “唔,不要……”

    难得的,少年撒着娇要赖床。这是安阳城里一家客栈,他们两人投宿在此,已停留了好几天。此刻窗纸外天光透亮,外头早有人走动。而谷靖书看得真切,少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嘟着嘴儿只管将一颗脑袋往他怀里蹭动,被子里光溜溜的身躯被捂得热乎乎的,紧贴着谷靖书不肯移动半分。

    谷靖书便挠着他下巴颏儿,柔声道:“小珏乖,我们今天该回家见长辈去了,你可得听话些。”

    南宫珏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不乐意,谷靖书捧着他的脸儿问道:“小珏不想同我一直在一起了么?”

    南宫珏眼闭得紧紧的,闻言却也皱起了眉头,无赖地道:“不见长辈,我们还是在一起!”

    “那却不同,像这般浪迹漂泊,总归没有家里住着舒服,对不对?”

    南宫珏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能吃能睡,能玩能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比他在原来那个“家”里还要自由些。谷靖书见他装作听不见,只好叹口气,道:“何况你先答应得好好的,说了要随我回家,这般出尔反尔,可是伤透我的心了。”

    南宫珏偷偷张开一只眼睛瞅了瞅他,见他脸色不豫,着实也怕惹他生气了,道:“我也没说不随你回去。”

    “那为何要推三阻四?”

    “我们回去就回去,为什么非要见长辈?”少年抬起头,露出一脸委屈神态,道,“一见着什么长辈,你就一点也不管我了,只听他们的话。你又说过他们不会高兴我们在一起,既然这样,我们干嘛去见他们!”

    谷靖书一怔,摸着他的额发,道:“长辈毕竟是长辈,不管人情礼数上都不可对他们失了敬意。”

    南宫珏烦躁地翻来覆去,道:“他们很讨厌!我不要去见他们!”

    “别这么说,我……虽不是他们的血亲,却是从小被他们养大的,这份养育之恩如何能忘?”

    “……”

    少年安静了一下,谷靖书倒有些诧异,掰过他肩头一看,那少年脸上正呈现出深思的表情,乌眼珠儿瞅着他,道:“你是被他们养大的?”

    谷靖书料他还是懂得这些道理,当即重重地“嗯”了一声,严肃地望着少年。南宫珏也瞧了他半晌,忽然“呜”地一声哀叫出来,满床打滚地道:“不要不要!靖书为什么不来碰见我,由我养大就好了!”

    这个反应实是谷靖书始料未及,听清了又不由啼笑皆非,道:“你什么时候懂得养孩子了,再说我比你大,就是小时候遇着,也该是我养大你才对。”

    “不管怎样,我更讨厌他们啦!”

    少年猛地翻身趴在枕头上,留给谷靖书一条光裸精赤的脊背,显出赌气的模样。谷靖书便一下一下地摸着他颈子脊背,宽慰道:“我说过会想办法,你要是听话,他们便不会阻拦,反会对我们很好的。”

    少年把脸埋在枕头下,闷闷地道:“什么办法?”

    谷靖书咳嗽一声,伸手将他脑袋掰过来,瞧着那清俊的脸蛋,自己便先一阵怦然心动,将鼻尖抵着他的,悄声道:“我想娶小珏回家,小珏答不答应?”

    南宫珏神情还是闷闷的,道:“什么叫娶?”

    谷靖书微微红了脸,道:“就是你进了我家的门,从此之后,世俗人间都承认我们的关系,且还要祝我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呢!”

    南宫珏歪起脑袋认真想了想,道:“别人承不承认其实没什么要紧。”

    谷靖书急道:“怎么不要紧,长辈们也绝不会阻拦我们,而且还要为我们cao办婚礼的!”

    南宫珏眼睛往他脸上忽闪着,好一会儿,道:“靖书喜欢?”

    谷靖书斩钉截铁地道:“喜欢!”

    南宫珏素来头脑简单,又直爽可爱,听他说喜欢,便道:“既然靖书喜欢,那就娶了我吧。”

    他说这话自然是毫不在意,又无邪念,但落入谷靖书耳中,却是叫他心旌神摇得很,只叫一声“小珏!”,将少年复搂入怀中,爱得只恨不能同他血rou都融在了一起。南宫珏也道:“靖书!”与他扭麻花也似的缠在一处,贪婪地享受着书生那满满的温情。

    谷靖书激动过后,想起他答应得太过轻巧,心里愧疚之情一掠而过,剩下的却有九分不放心,遂道:“你既然愿意,今后可不能反悔了,以后都听我的话,不得乱来。”

    南宫珏耳朵一抖,从他怀里竖起颈子,道:“不成!都听你的,你便不肯与我屁股cao了!”

    谷靖书猝不及防,虽说与他裸裎相对的,却仍给闹了个大红脸,狼狈不堪地道:“又乱说!我,……那关起门来在家中做的事,我自然不会勉强你;出门在外,特别是有他人在侧时,你却一定要听话。”

    南宫珏眨眨眼,道:“不好。”

    谷靖书再一呆,道:“怎么又不好了?”

    南宫珏双眼望天地思索着,道:“倘若只是关起门来做,那不是无聊得紧么?何况你那要练好,绝不能只囿于房中的。”

    谷靖书哭笑不得,抬起手掌在他屁股上轻拍一下,恼道:“总不能真由得你乱来!你那些天……成天将我当做玩物一般捉弄,叫我给南宫老爷看到了好几次,后来甚至一边……抱着我专去给他看。日后再这样胡作非为,我可要恨你一辈子了!”

    南宫珏一愣,两眼呆呆地落在他脸上,道:“靖书,你要恨我?”

    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谷靖书既喜爱自己,那对他所做的任何事便都该欣喜接受,此刻忽听得谷靖书这么说,对他实在不啻一个重大打击,口中一面问,脸上神色便一面黯淡下来,整个明妍的脸蛋有如霜打了的花儿,蔫眉搭眼起来。谷靖书一瞧这情状,忙又抚着他脸蛋心口安慰道:“我自然还是喜欢你的,只是你若尽干坏事,我越是喜欢你,便越要恨你了。可知‘爱之深,则恨之切’?”

    南宫珏被他摸着恢复了点精神,便即嚷嚷道:“我却从没有恨过你!”

    这等事情哪跟他扯得清楚,谷靖书只是笑睨着他,道:“你没有恨过我,只是惩罚过我。”

    南宫珏眨了眨眼睛,很明显思维一下子跳不到两者的联系上,但谷靖书说的是事实,他亦只有吭哧着勉强道:“那是因为你不听话!”

    “你也不听话。”

    “我……”少年的脑袋刚才本就有些混乱了,此刻是彻底被搅和糊涂了。靖书不听话,他便要怒气冲冲地责罚一番;那么他不听话,靖书果然也有生气恨他的理由。他将那不堪重负的小脑瓜使劲转了几转,嘟囔道:“我以后不那样对你就是了。”言下之意,乃是冀图谷靖书不要恨他的乱来。

    谷靖书斜睇着他,道:“那我也可以不听话的了?”

    南宫珏头胀欲裂,烦躁地捏着他柔软的肚皮抓来揉去,道:“不准!”

    谷靖书按着他的手,温柔地道:“傻瓜,所以我才要说清楚,什么时候听谁的话,否则岂不乱套了?”

    南宫珏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总是不满足,遂哀怜地道:“我不要只关在家里。”

    谷靖书好气又好笑,道:“谁将你只关在家里了?”

    “出门听靖书的,定是什么也不准我做,比关在家里还不好!”

    “也不是吧……”谷靖书承认他劝导少年“不可逾矩”的时候是多了些,但相对的也劝过他到底该做什么啊!少年不停,一径将头抵在他胸口擂来擂去的撒赖。谷靖书想着叹了口气,道:“小珏是想我好的,是不是?”

    少年绷着神经想了一下,才大声宣扬道:“我一直都要靖书好的!”

    “小珏这样相信我,我也相信小珏。”谷靖书抚摸着他因又开始思索而紧张着的脑袋,柔声道,“我们不只关在家里,但若是有被人看见或听见的危险,你却决不能再那样对我,知道了么?”

    “唔?”

    少年茫然地仰起头,似乎一时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谷靖书捏捏他的脸蛋,温和地笑着,道:“什么时候做,什么时候不做,都由你来判断。小珏不会让我失望,对不对?”

    这是说……和从前一样,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只是如果有人在近旁,便决不能做而已?

    少年终于理清了思绪,顿时喜上眉梢,猛然点头,大声道:“嗯!”

    谷靖书这可终于说服了他,心下松了口气,笑道:“那么我帮你穿衣服,衣服穿好了就起床,好不好?”

    南宫珏其实早清醒了,但书生的温柔能享受多久,他就要享受多久,因此又甜甜地“嗯”了一声,滚在谷靖书怀里等他给自己穿上衣服。

    谷靖书将手伸到床头,拿起一只新打的包袱,解开来取出几件也是新裁的衣服,拿过一件抖开来给他穿戴。

    南宫珏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但觉他两只手分别自自己胁下穿过,将略有些冰凉的衣料贴紧胸腹,背后却没有什么遮蔽,只系了两根带子。少年不由张开眼睛回头一看,颈后乌黑的发丝与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着,此刻更多添了鲜红色的蝴蝶结细带,煞是好看。他诧异地又低头去看被窝里自己的身体,只见锁骨间铺展着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菱形红绫,堪堪盖住胸膛两点,包住肚腹,余下一角挡在胯下,半遮不遮,要露不露的,反是勾人得很。

    少年自己呆看了一阵,脸不觉红了。谷靖书贴着他的耳朵也在看着,呼吸变得灼热粗重,手滑下去,探进那胯间的一角布料之下,揉弄着那沉睡着的东西,哑声道:“小珏,你好可爱。”

    南宫珏惊醒过来,不禁蹙起眉头,纳闷地道:“靖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穿什么肚兜?”说着手伸到脖子后去想要解开带子。谷靖书急忙按住,搂着他贴着腰臀磨蹭着,道:“好小珏,这样不是挺好看么,脱下干什么?”

    南宫珏也并没有觉得难看,但屁股光溜溜的,又被谷靖书从后面搂着,那热乎乎的部位刚好就贴在他臀缝处,却让他不自在得很,只道:“我不要这个。”

    谷靖书对着那幅美景却是越看越爱,怎么舍得让他脱下来,便连哄带骗地道:“你不是要随我去见长辈么,那便要这般穿着才成。”

    南宫珏扭来扭去,道:“不要!不要!”但谷靖书搂着他,他又舍不得推开,反使得四条腿交缠得更紧了。谷靖书见他反抗得并不坚决,便放下了心,又耳鬓厮磨了一番,终于让少年心满意足,任他摆弄了。

    谷靖书将几件衣衫都给少年穿上,却是颜色粉嫩,宽大轻飘的女儿服饰。他坐在被窝里左看右看,但见少年乌发垂背,睡眼朦胧,白皙饱满的面颊与湿润殷红的嘴唇给那衣衫颜色一映衬,愈发显得如涂脂傅粉,俊俏非凡。谷靖书便欢喜得不行,忍不住凑上去啜了一口,道:“你看,这不是可爱得很么?”

    南宫珏蹙着眉头左右看着,抬起袖子,道:“靖书,这样好麻烦。”

    谷靖书宠溺地道:“可也不用你自己来穿戴。”

    少年道:“不是,袖子太长,挥剑不够利落。”

    谷靖书呆了一下,道:“我买了一些缎带,等会儿为你扎起来便是。”

    少年抬腿翻身,又拉开裙子一看,眉头皱得更深,道:“下裳怎地连作一片,虽宽敞,却也甚是累赘。”

    谷靖书忙道:“下回给你做得更合适些。”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从床上一跃而起,走出两步。谷靖书立时便大感要不得,急道:“小珏,走路却要小步一些。”

    南宫珏诧异回头,道:“为什么,你不是急着回去?”

    谷靖书咳嗽一声,道:“长辈面前,你小步跟在我的身后就是。”

    南宫珏嘟起嘴,又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忽然将腰微折,轻风扶柳也似摆了两摆,左手放于腰前,右手略遮半面,低眉一笑,嫣然道:“这样么?”

    谷靖书登时便看得呆了,一颗心如鼓擂如珠坠,怦怦不已,只道:“这、这样很好。”因为太过惊喜,竟而差点咬着了舌头。

    那少年却又立即敛起眉眼,恢复常态,点头道:“那便是了。”这变化太过迅疾,谷靖书简直要以为方才只是自己眼花,兀自有些口吃,道:“小珏,你刚才……”

    南宫珏忽然板起脸,瞪着他道:“靖书,你骗我。”

    “什么?”

    可怜谷靖书大喜之后即是大悲,几乎要骇得跳起来。南宫珏道:“方才我那样对么?”

    谷靖书只得点头,少年接道:“那是自然,这一套‘仕女簪花剑’我虽只是看过一眼,倒也可学得七八分似。只是我此时方才想起,你原来是要我扮作女孩子,真是坏透了!”他说着一顿,无视谷靖书拙口讷舌欲辩无词的情状,道:“可是女孩子衣服也有更利落的,你为何不与我商量,却弄了这样一套来!”

    谷靖书有些傻眼,道:“你不怪我?”

    南宫珏剜他一眼,道:“怎么不怪?这身衣服一点也不舒服,我当然要怪你。”

    谷靖书道:“不是,你不怪我……”让他穿女孩子衣服这个问题本来更为严重,然而少年似乎并不在意,谷靖书话到口边,觉既然他没提到,那更不必自曝其短,便又咽了下去,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以后都听你的就是了。”

    少年哼了一声,振了振衣袖,道:“也只在你长辈面前这样,平日我可不要这般麻烦。”

    谷靖书想到回村后本来就打算要在离村人远一些的地方新建房屋居住,村里女孩子穿衣服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便都答应下来。少年这才满意了,向他伸出手臂,道:“来给我扎紧些。”

    谷靖书连忙起床,将他推到椅子边坐下,先给他梳了个简单的发式,插上一支碧玉簪子,才为他扎紧衣袖。

    房中没有镜子,少年是不知自己头发又被他做了什么手脚,所幸谷靖书倒是早料到他不会喜欢那些步摇珠花,虽散下一半头发,谷靖书又特意为他绑了发辫,便不会再有行动不便之感,他也就没有什么异议,安静得很。谷靖书将他装扮好了,仔细看看有无破绽之处,少年则左右晃着脑袋,看还有无不方便的地方。

    两人终于都看得满意,这才要了水盆毛巾洗漱出门。至于住进去的是男人走出来的是女子装束给客栈老板伙计带来多少话题,他们却是没工夫去理会了,匆匆忙忙骑上马往村中赶去,一路自然又少不得谷靖书想起来需要补充的“漏洞”“问题”要唠叨,少年许多不乐意的要讨价还价,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南宫珏坐在绣床上,面色冷峻,只是此刻,却根本无人能看到他的脸。

    他脑袋上顶着好大一块鸳鸯戏水的红盖头,饶是少年头颈挺直,那穗子也直垂到胸膛上去了。而他一双眼自然也被阻隔,只能瞧见朦胧的红影。

    当然,以他的功夫,看不看见其实都没有什么妨碍。但默不作声地任由一群大婶大妈给自己弄了一身累赘之极的行头装扮,尽管早就答应谷靖书要乖乖听话,对他来说却还是不耐烦之极。

    更何况,……已经三天没有见着靖书了!

    房间内外人语脚步声不断,行色匆匆中流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兴奋与紧张。他们自在忙他们的,而被他们围绕着的中心——南宫珏,却只是满心郁郁地想着他久未见着的谷靖书——倒也颇符合今日的情形。

    事情还得从他们回到谷家村说起。谷靖书原本拟好了说辞,就谎称自己出外这半年在襄陵做事,蒙主人家看重,就替自己结了一门亲事云云。然而那位辈分最高的祖爷爷眼睛和耳朵虽不灵便,那脑袋里的古板念头却顽固得很,也不管谷靖书“已然在主人家的主持下完婚”的分辩,更不理南宫珏片刻不想离开谷靖书身边的情状,二话不说将南宫珏塞到谷靖书一个伯父家中,叫他们“谨守礼节”,以往在外赶路携手同行尚可原谅,如今既然回家,少不得要遵照习俗,婚前不得见面。

    南宫珏哪里肯被人如此指派,但谷靖书一听,知晓长辈这是打算在家中再为自己二人cao办一场婚事,心里既是欢喜又是惴惴,慌忙偷偷向伯父求情,央得一会儿时间,仔细又与少年叮嘱了一番,叫他除开不得让这些亲戚发现自己并非女儿身之外,其余一切不得忤逆长辈们的意思。

    南宫珏当时就委屈得不行,谷靖书自然又只得跟他保证,熬到结婚那天,自己和他便能够日夜相守,再不惧离分了。难得少年总算明白长远之计,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这三天来住在这伯父家,倒绝没有谁亏待了他的,那大婶更真将他当做自己要出嫁的女儿般,嫁妆衣裙钗环首饰无一不给他想得周到,更叫自己大女儿陪他解闷,免得他无聊。只可惜这番好心放在他身上却是完全白费功夫,每天被个不明就里的女孩子缠着说东说西更叫他烦不胜烦。所幸这一家人都是遇事不往心里去的人,他不说话,那女孩儿便自己做着针线唠唠叨叨,也不曾觉着他有什么不对。

    南宫珏便从这女孩儿的絮叨中听闻了更多谷靖书的事,诸如那隔壁村的张姐儿曾在集市上见他一面,后来便老找借口往谷家村跑的事,村尾铁匠的女儿偷偷给他送过绣花荷包的事,听得少年心头堵得慌。那女孩儿对他说话自然用语含蓄,也并没挑明所说的那些人物那些行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是以南宫珏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哪里不高兴了,但将账都算在谷靖书硬把自己抛在别人家里不跟自己见面上,同时也不免忖度着,自己是否也该送他点什么东西。

    他在这三天里横竖没事做,又谨守对谷靖书的承诺,万事不敢越雷池一步,也只能满脑子胡思乱想。送什么东西没想到,等在一起了之后怎样炮制谷靖书的新鲜招式倒想出了不少。这样苦中思甜地好容易捱过三天,等到这“出嫁”的大喜日子,他反而冷静下来,不太着急了。

    “来了来了!迎亲的都到大枣树底下了!”

    “快快,鞭炮挂起来!二狗子,点炮!”

    “门关上门关上,可不能这么容易就放他们进来了!”

    “丫头们进去陪着新娘子,看着她点莫叫她心软!”

    这迎亲的习俗南宫珏是一点也不了解,这拦人迎亲倒不是真要碍人姻缘,不过叫那姑爷记着迎新娘子的不容易,切莫将新娘子迎进门后不予珍惜。南宫珏虽其实并非他们亲人,但此时时节刚好,秋收已过,人人闲暇,格外乐意找些趣事来打发时间,看热闹的帮忙的不请自来,拥满了门前院内,一声吩咐下来也是轰然响应,论起气势倒也不差。

    南宫珏则猛陷入脂粉堆中,那东家的丫头西家的妹子叽叽喳喳一窝蜂钻进房来,将门栓紧紧插上,又满脸稀奇地抛到南宫珏跟前细细打量,年纪小点的毛手毛脚摸他衣服,掀他盖头,年纪大点的逮着机会问他个不停,没得到回答也一样兴趣盎然,吵得南宫珏真有些头痛起来,只盼谷靖书快点过来将自己拯救出去。

    谷靖书那边其实也心急如焚。把南宫珏丢到伯父家那是逼不得已,别说南宫珏不愿意,他也心惊胆战得紧,这几天觉都不曾睡好过,生怕突然听见少年手持利刃大闹谷家村的恐怖消息,一到日子便连吉时也不想等,只想飞跑过去将少年抱回自己家才得安心。

    可惜俗礼不许他这般恣肆,直至日上三竿,他才骑着那匹他们骑回来的马,和村人临时凑齐的一支迎亲队伍,吹吹打打走走停停地朝那边出发。这村路上还有些散兵游勇,志在为他们前进制造一些困难,讨喜糖要红包的,一路打发下来,只叫谷靖书急得额角冒汗,更担心小珏会耐不住性子闹出什么乱子来。

    他们刚走到这边路口,那边鞭炮便噼噼啪啪响了起来,眼见院子大门被猛地关上,迎亲队伍可也激动起来,嗷嗷大叫簇拥着谷靖书便朝门口冲去。

    然而这道门想凭蛮力捶开绝不可能,也有小伙子顽皮翻墙的,可惜门里守着的人也不是笨蛋,劈头给甩了几鞭子,他们也只好隔墙呼唤,叫人开门。守门的便叫新郎官出来说话,依照俗礼提出三桩须对新娘子好的要求,每一桩答案却是看红包给得够不够分量,要叫守门的满意了,才算是答得诚心。好在谷靖书这次回来身上颇揣了一些财物,那三封红包个个硬挣挣的,轻易叫开了门。

    他迫不及待抢进院子,房门紧闭,这回要对付的乃是房间里的女孩子。

    这些女孩子们自己还没嫁人,却要替即将出嫁的新娘考验新郎。她们不比院里守着的人,用红包就可打发得了了。通常却是提出许多刁钻古怪的问题,看新郎是否诚心,是否可靠,只有答得让她们满意了,那门才会打开。

    不过已知少年就在房内,与自己近在咫尺,谷靖书便不急了,定定心神站在门口,朗声说出自己的来意,请新娘出来。

    房间里数个女孩子嘻嘻不已,你推我我推你的颇有些害羞,只叫别人出题去刁难。南宫珏却霍然起身,大步便往门口走去,吓了女孩们一跳。那大婶的女儿到底和他相处了三天,多少熟一些,急忙一把拉着他道:“jiejie,不能出去!”

    她的力气其实拉不住南宫珏,但南宫珏脑中却还记得谷靖书的吩咐,便没有挣开她,只道:“靖书叫我,我要跟他在一起。”

    女孩们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纷纷簇拥上去拦住他,且笑且道:“好jiejie,何必这么心急!你此刻出去得太容易,将来他便不懂得珍惜。就要让他受些苦楚,才晓得你这个媳妇来之不易,将来倍加爱你。”

    南宫珏蹙着眉毛,着实有些搞不懂她们的意思,只是身周全被女孩子围着,他也不能强硬地伸手推开她们,只喃喃嘀咕道:“我不要靖书受苦。”

    “哎呀呀,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心心念念只为着自己男人好呢!”

    “我们却是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

    “话虽如此,问题可一个都不能少。你们快想,若是害羞,就叫小兰去问,看他怎么回答!”

    小兰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听说委托自己如此重任,开心得拍手叫嚷。南宫珏便在这叽叽喳喳的闹嚷声中又半是被强半是妥协地退回绣床上坐着,呆等着她们对谷靖书的刁难。

    但谷靖书已在门外,刚才亲耳听到他的声音,此刻他内息运转,耳力敏锐,就连谷靖书的呼吸也能清清楚楚地捕捉到,那心里顿时不烦躁了,反有些期待谷靖书的回答,看他如何应对。一想到谷靖书可能会因为进不了门见不着自己而心急如焚,又或是被这些女孩们的问题难得面红耳赤,竟莫名地心情愉悦了起来。

    原来这样做也不是不可理喻,其实挺有趣的。

    少年想着,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捉弄谷靖书,原本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乐趣。而他,向来都沉得住气。

    反正谷靖书就在门外,总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不是么?

    谷靖书立在院中,院里人声喧闹,杂以四散的鞭炮硝烟,弥满喜庆气氛。他受这热烈氛围的影响,也不免面热心悸,哪知道房中的少年反而一点也不着急了,只余他一个在为怎样才能顺利将他娶回家而头痛。

    屋里女孩子们嘀嘀咕咕了一阵,终于是派出那十来岁的小丫头,隔着门板伶牙俐齿地问谷靖书问题。第一个问题却是简单,道:“谷叔叔,你说你来娶亲,那你为什么要娶她?”

    周围那许多人在,其实都在等着他的回答,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要起哄笑闹,谷靖书却顾不得这些。他在南宫家人的鄙夷中,在谷云起甘为霖的斥责下也未曾退后半步,此刻这些看热闹且并无恶意的村人又算得什么阻碍。

    他神色不变,坦然答道:“因为我喜欢他。”院里青壮男子俱都长长地“哦”了一声,嬉笑不停。谷靖书脸皮到底还是撑不住有些发烫,便只将一双眼瞧着紧闭的房门,不去理会。

    里面叽叽咕咕几声,立即又出来了问题:“如果喜欢谁就可以随意嫁娶,那谷叔叔你不是早就‘被嫁’给好多人了?”

    这话实是妙趣横生,谷靖书一呆,道:“那、那当然不是,只有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所谓两情相悦,才能琴瑟和谐。”

    “哼,你怎么知道人家就喜欢你?”

    这问题倒有些子非鱼的意味,但谷靖书与南宫珏间经历了种种事态,炽烈缠绵的情话早不知说了几千几万遍,这一点自是无可置疑。只是要向这群局外之人解释却殊为不易,谷靖书略一沉吟,笑道:“众位若有疑惑,何不问问小珏,看他怎么回答?”

    南宫珏此刻就坐在屋内,他又不是鱼,自然可以表露心迹。只是不等南宫珏反应,另一个姑娘已口快地抢白道:“问她做什么,现在是问你。你怎么证明你在喜欢她的同时,她也喜欢你?”

    谷靖书道:“他千里迢迢与我回乡,毫不嫌弃我家境贫寒,更亲口对我说过,他喜欢我,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他所回想到的,乃是少年因情动而失去所有力量的热烈告白,他复述得语气平稳,但眼角眉梢,不自觉地便带上了许多甜蜜温柔的颜色。这落在旁观人眼里,自然又是一顿哄笑。

    “空口无凭,你怎么说都可以。可有什么证据?”

    谷靖书无奈道:“我有证人……”

    “证人有说谎的可能,不足信。”

    明明只要南宫珏与谷靖书两下对质就能弄清楚的事,她们却偏要这般刁难谷靖书,着实叫人头痛。看这样子,即使谷靖书拿出什么定情信物的,也会被说是骗人。谷靖书叹道:“他为什么要说谎?他若是不愿意嫁我,说不喜欢就成了;若是说喜欢,还有什么不嫁给我的理由么?”

    谷靖书又不是笨蛋,这漏洞一给他抓住,里头的姑娘不禁哑口无言,正要找其他理由,南宫珏终于忍不住了,道:“靖书,你答应我的事,一定不会反悔么?”

    谷靖书等了半天,见他总算说话,不由大喜过望,道:“那是自然,我答应小珏的事,绝不反悔。”

    南宫珏道:“好,我要你这句话就够了。开门吧。”

    他性子爽直,不喜拐弯抹角,听那些女孩戏弄了谷靖书半天,谷靖书在众人哄笑声中始终坚定不移。他本来就想见谷靖书,刚才存着些要看谷靖书焦急的心思,谷靖书却稳如泰山,他非但没有觉得失望,反而从中感到,尽管一墙之隔,但他与谷靖书的心意相通,相互信任之情,早已超过了普通人的程度,完全没必要以这些方式来证明了,因此主动出声,结束了这场盘问。

    他又自己站起来走向门口,虽被盖头遮着眼睛,脚下却丝毫不乱,女孩子们见他松口,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也只有笑叹着给他打开门,又叫他不得跨出门槛,招呼谷靖书来门口背他。

    本来这姑娘出门,应由娘家兄弟背负出门。然而南宫珏本来只是寄身别人家中,在此地无亲无故,也只有叫谷靖书来背他了。

    南宫珏透过盖头的红影瞧见谷靖书笑吟吟地走过来,在自己面前旋身蹲下,要自己趴到他背上去。这些俗礼原不在他的眼中,他要谷靖书抱他背他,花样比这更多。然而此刻再众目睽睽之下,欢声笑语之中,他的靖书不避嫌疑,要背他上轿,他忽然便有些感动与开心,顺从地俯下身,伸出双手搂住他脖子,脸儿隔着红绸贴紧谷靖书的头发,一语不发,其实眉眼弯弯,早笑容满面,安心得闭上双眼几要睡去。

    谷靖书感到他压下来,心里也是一笑,反手托住他双腿,将他背起来走向院外停放着的花轿。南宫珏紧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靖书,这样便好了么?”

    此时院外又燃起鞭炮,吹打起来。谷靖书趁着这嘈闹道:“回去我家还要拜堂,进洞房,行合卺之礼。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