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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忠追问道:“去紫庐庵途中可有遇到什么事了吗?” “丫鬟和小厮们都说一路无特别之处,去了庵中,许了愿,用了素膳,又在禅房抄写了几卷佛经,就回来了。说回来路上都好好的,一进大门没多久就不对劲了。”王夫人神色悲恸,呜咽着道:“若论打击,就是半年前,我的侄女儿不幸离世,几乎不曾要了她的命去——她们表姐妹从小感情亲厚,形影不离,那阵子,老太医和几位太医,几乎每日都在府中走动,也是知道此事的。” 李道忠点点头,沉吟片刻,挥笔拟下一个方子,道:“眼下也无他法,先按这个煎了药来,吃了看是怎样。” 霍淞此时也在,道了谢,从他手中接过方子,王夫人便一迭声遣人煎药。一时药好了,众人扶的扶,捏的捏下巴,欲要撬开冰轮牙关灌药,谁知愈用力,她咬得便愈紧,强行灌进去一点,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大家都没了主意,除了李道忠外,宫中接二连三又有其他太医过来,见如此症状,都是一筹莫展,府中上上下下一宿未睡,到得第二天,冰轮身子连抖都不抖了,益发气若游丝,李道忠长叹一口气,道:“夫人,下官医术不精,实是愧对大将军和夫人,异日大将军回府,下官再过来请罪。” 王夫人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心想李太医医术高明,是太医院中的佼佼者,连他都说出如此灰心丧气的话来,可见冰轮凶多吉少的了。又想到自己如此命苦,先丧爱子,其后亲弟和侄女也相继而亡,现在眼见女儿也要离自己而去,不觉肝肠寸断,大放悲声:“冰儿啊,除了你,娘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啊!你若是先我而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娘这便也随了你去了罢!” 因闹了一日一夜,合家合族都得到了消息,皆来看视。院中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上房内也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除了王夫人及其贴身侍婢,冰轮的乳母丫鬟,傅姨娘和霍淞、霍泽母子,以及霍牧的另外几房姬妾都在,见王夫人哭得死去活来,其余人等都跟着痛哭。 霍泽在外四处流连花丛,整日不归家,傅姨娘差人差了三次,才叫他回来,不过是想他过来做个样子,母子两人面上佯装悲伤,暗中皆是称心如愿,唯有霍淞觉得冰轮进不了宫,于霍家是极大损失,深为遗憾。 傅姨娘一边哭,一边上前劝王夫人:“儿女之数,皆是命中注定,连李老太医和诸位太医都医治无效,想是难以挽回了,jiejie也算对大小姐尽了母女之情,还望jiejie能多珍重身体,否则老爷回来,岂非更添烦恼?”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极是得意,心想你儿子死后,老爷对你感情早已淡薄,现在唯一的女儿不但不能风风光光做主子娘娘,眼看连小命都不保,你出身再高贵,到时还能居着这正室之位吗? 王夫人也不理她,只守着冰轮,哭泣不止。沁竹和无忧哭得尤其惨痛,两人昨日陪同冰轮前往紫庐庵,被冰轮所逼,一个在禅房内为她打掩护,一个陪她从后院溜出去,去了城西南方向杏花林,冰轮执意一个人进了那片林子,呆了起码有一炷香的时间。她们是冰轮的贴身婢女,都知道那片杏花林对冰轮来说意味着什么,更知道林婉溪表小姐的名字,对于整个将军府意味着什么,因此回来时,瞒去了这一节,王夫人心系冰轮安危,也无暇细究,可是冰轮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大将军回来,一怒之下,不定查问出来,到时候自己小命堪忧。因此两人不但是为冰轮伤心,也为自己的未来忧惧,哭得比别人更废寝忘食。 霍淞思忖霍牧被皇帝派往冀州,一时不得回来,自己是长子,此时应该出来作主,又见这些女人哭哭啼啼,早已老大不耐烦,也便上前,对王夫人道:“太太,事已至此,还得快马差遣人去冀州告知老爷,好让他早些往回赶,兴许还能见上妹子最后一面。” 话还未落音,冰轮的乳母嚎哭着叫了一声:“大小姐啊,你怎么就这样了啊,莫不是中了邪啊,老天爷啊,我这半辈子的心就这么白cao了啊!” 王夫人不知有没有听见霍淞的话,但乳娘的那句“中了邪”却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霎时间仿佛黑暗中又看见了一丝光明,回身道:“快!叫他们去请些高僧法师来,太医都弄不清病症,那必是中了邪了,快叫他们来作法!” 霍凌对这位堂妹甚为关切,这两日都守在门外,未曾归家,听王夫人如此说,急忙自告奋勇:“太太,我这就快马去请!” 霍淞心里大不痛快,又不好说什么,只得由得他去,自己一面派了去冀州传讯给霍牧,一面暗中吩咐管家霍有忠,让他去准备棺木,预备后事。 当晚将军府依旧是灯火通明,僧侣道士诵经作法,又是一整夜,上上下下皆不曾合眼,冰轮那边仍是没有反应,王夫人等已完全绝望。 霍淞听得霍有忠禀告,知道冰轮后事俱已妥帖,便安心不少,估计霍牧也来不及赶回,于是阖家只等着冰轮的消息。 王夫人几日粒米未进,眼泪都哭没了,这日晚间遣散其他人,自己守着冰轮,一边干哭,一面亲自拿毛巾润她的嘴唇,谁想冰轮竟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几疑自己眼花看错,冰轮嘴唇却又微微动了一下,虚弱的吐出一个字:“水。” 王夫人如获至宝,哭着喊着呼唤自己的婢女:“采菱,快!快递水来!”